洪清等了半天也不见采夏回来,正准备让点秋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采夏走了进来。
“是花菱回来了,摘了不少的合*欢花。”采夏笑道,“说是因为花开的不多,而且大多在高处,又要搬梯子,又要找园子里的花把式帮忙,费了不少功夫,所以耽搁了些时候。”
“哦。”洪清不置可否,“那她人呢?”
采夏看着面无表情的洪清,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答道:“去厨房送花了,花菱想着小姐白日睡得多,晚上怕是难以入眠,不如让厨娘用那些花做些宵夜。因怕小姐担心,所以先回来说一声。”
洪清眼神冷了下来,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采夏。
采夏手心冒汗,起先还能保持平静,可没过一会儿,就在这种无声的审问下,心虚地低下了头。点秋与雪鸳也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手中绞头发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半响只听洪清叹了口气,道:“我不会容许身边的人对我撒谎,念在咱们主仆一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她可不是真正的十岁孩童,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采夏身子抖了一下,却仍是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洪清失去了耐心,径直下榻出了屋子,不顾身后点秋与雪鸳的劝阻,就这样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顶着一头还未绞干的湿发,在院子里一间间房的挨个搜寻。
“小姐,小姐······”采夏追了出来,跪在洪清面前,哀声啜泣道:“求求您别找了,不是奴婢不愿说,而是······”而是不能说啊,她怎么能对还只是个孩子的小姐说那种事?洪清不为所动:“到底是你直接告诉我呢,还是我自己继续找呢?”
采夏见此,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只好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抽噎着道:“小姐您跟我来。”
洪清住的清芬院在后宅中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但跟府中其他庶出小姐的住处比起来却是地方最大,房屋也最多的。而整个院子除了洪清和四个贴身丫鬟,以及一个奶嬷嬷外,还有八个粗使的丫头和仆妇,满打满算也就十四人,因此许多屋子都空置着。
入夏带着洪清来到院子西北角一间没人住的屋子前,轻轻地推开了门。接下来洪清便看到了让她震怒的景象。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灯,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坐在屋内的人脸上的伤痕和泪痕。
正在低头抹药的花菱听到开门声,宛如惊弓之鸟般的迅速抬起头,见是采夏,明显松了口气。可当她看到采夏身后的洪清时,不由得怔住了,接着反应过来,慌乱地整了整凌乱的发髻和身上有些残破的衣服,徒劳无功的想要遮掩住一切她觉得不该被小姐看到的东西,却越忙越乱,越乱越急,越急就越做不好,桌上的瓷瓶也被她不小心打翻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一股浓郁的跌打药酒味弥漫开来。
洪清难受地眨了眨眼,疾步走过去握住了花菱不停忙乱的手。
采夏先前怕小姐看出端倪一直压抑着情绪,直到此刻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点秋被花菱的惨状震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鸳也同样震惊于眼前的一幕,却不忘把门关上,以防止被别人看见这里的情况。虽然此时的清芬院只有她们几个,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洪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席卷内心的怒火,仔细瞧着花菱脸上的伤。
此时的花菱已经丝毫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左脸一片触目惊心的乌紫,肿得老高,将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嘴角也有明显的破裂,还有干涸的血迹巴在上面,右半个脸相对好些,但也是伤痕累累。
“小姐,不用担,担心,皮外伤,不痛······”花菱忍痛张开嘴,口齿不清的安慰着洪清,似乎还想对她笑笑,以证明自己没事,只可惜变形的脸让她没有成功。
洪清心头一酸,抿了抿嘴,继续查看花菱脸以外的地方,看看是否有其他伤势:“你现在不要说话,小心嘴上的伤口再次破裂,我知道你担心自己这幅模样会吓到我,只可惜你家小姐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别······”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又重新响起,却不再温和,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谁干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森寒,宛若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屋里的人都被这声音吓住,本来还在一旁哭泣的采夏连眼泪都忘了流,怔怔地看着洪清,而离洪清最近的花菱竟然开始发起抖来。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的洪清在感觉到花菱的害怕后,咬着牙将情绪稍微平复了下,再次问道:“谁干的?”
看着花菱脖子上的伤,洪清眼中风暴凝聚。
这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伤!
也许对这里的人来说,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会懂得这些的,可在洪清前世那个资讯发达的社会,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花菱脖子上的点点紫红色瘀痕,清楚地昭示着她遭遇了什么!
一开始看到花菱的时候,以为她只是被打了一顿,洪清很快便想到几个嫌疑人,包括三夫人王氏和如今正在外祖家做客的四小姐洪鸾,一个从来不掩饰对洪清这个非己所生的庶出女的厌恶,一个是三个多月前导致洪清溺水的罪魁祸首,虽然当时一起在水边玩的几个洪家姐妹众口一致地说没看到洪清是怎么落水的,可洪鸾还是被担心洪清醒过来以后说出真相的大夫人送去了自己的娘家避祸。然而,最有嫌疑的当属才在洪清手上吃了亏的洪瑶洪珏两姐妹。
可现在看来,伤害花菱的应该是个男人!
“告诉我,是谁干的?”洪清把手放在花菱的肩上,直视着她的眼睛,尽量放柔声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怕。
花菱看着面前即熟悉又陌生的小姐,明明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此刻却像个长者,浑身上下透着不容人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和信任。
看着这样子的洪清,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从花菱早已哭的红肿的眼睛里留了出来:“是,是三少爷······”
听到答案的一刻,洪清眼中寒光乍现,却又很快恢复平静。既已知道了那个混帐是谁,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她有的是时间好好想一想如何给对方留下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三少爷当时心情不好,奴婢倒霉碰上了,所以挨了打。”花菱低下头不敢看洪清,对于不打算对小姐说出事情的全部她感到愧疚,可小姐还这么小,她实在不想说出那种脏事污了小姐的耳朵。殊不知两世为人的洪清已经从她身上的伤痕得知了那所谓的脏事。
“奴婢情急之下,用头上的簪子刺伤了三少爷的胳膊。”花菱继续说道,“然后逃走了,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等到夜晚不容易被人看见的时候才悄悄跑回来。”
下人不可能只因为挨了打就胆敢弄伤主子,花菱也知道自己的话有漏洞,只盼着小姐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洪清并没打算戳穿花菱,而且她注意到了花菱话中的另一个关键点:“你中途用簪子伤了他,然后逃跑了?也就是说······”洪清顿了一下,斟酌着该如何措辞,“他没能继续伤害你,或者说,他没得逞?”
花菱犹豫了一下,觉得小姐的话哪里透着古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除了脸上和脖子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洪清看着花菱被撕裂了几处的衣裳,不放心地确认道。
“肩膀上还有一处,其他的就没有了。”
听了她的回答,洪清一直紧绷着的心松了下来,庆幸地呼了口气。看来花菱在关键时刻自救成功,没有真的被洪延嗣破了身子。
“采夏你扶着花菱,趁着其他人还没回来,咱们先回去。点秋跟着我在前面开路,万一遇到了人,就把她们引开,总之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花菱。雪鸳留下来,收拾一下这间屋子,别让其他人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洪清当机立断。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一旦传了出去,花菱最好的结果便是被赶出洪家,尤其是三夫人,她绝对不会饶过一个胆敢刺伤自己儿子的丫鬟,到时候花菱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至于洪延嗣那边,她相信他也是不希望此事被他人知晓的,毕竟身为兄长,要是别的丫头也就算了,但偏偏侵犯的是自己妹妹房里的丫鬟,怎么看他都有错。
经过这三个多月,洪清对于洪府中的事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知道父亲向来不喜欢被三夫人宠坏了的洪延嗣,要不是因为他是三房唯一的嫡子,可能早就不认这个儿子了。如果让父亲知道此事,他绝对逃不了一顿好打,所以洪清很肯定他会跟自己一样选择将事情瞒下来。
几个丫鬟领命,立马行动起来,洪清带着点秋当先出了屋子,花菱和采夏则隔了一段距离,缀在后面。
一路上都很顺利,眼看就要到达洪清住的屋子了,却听到“吱呀”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