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胡同之所以叫黑瞎胡同,就是因为它狭窄而幽深,白天阴暗,晚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洪清进了胡同之后,好半天才适应这种黑暗。
“前面就是那座宅子了。”在前面带路的铜芸小声地道了一句,走到宅子门前停了下来。
两扇朱漆小门紧闭,门檐上的一盏气死风灯孤零零地挂着,闪闪烁烁的一豆灯光在红色桐油纸中躲躲藏藏,像是和门里的肮脏勾当一样的见不得人。
“小姐请跟小的来。”铜芸带着洪清沿着外墙走到一截较低矮的院墙前,踩着墙根底下杂草丛中的一块巨石攀上墙头翻进了内院,摸到了关着被害女子的耳房后面。
轻轻地捅破糊在窗户上的高粱纸,洪清只向内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
屋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七个女子,皆是口耳被堵、手脚被缚,不着寸缕的身上遍体鳞伤,呈现出一幅惨不忍睹的残忍淫*乱之象。
“那个看院子的小厮在哪?”洪清掏出怀里的吹针,冷淬如冰雪的厉芒在凤眼里熠熠生光,携着穿透夜色的锋利直扎入人心底。
“在……在前院的倒座房里,小……小的这就带您过去……”铜芸心头一悸,被洪清的样子吓住了。
他以前并没有直面过洪清,两人之间都是通过雪鸳在联系,今天刚见到洪清时,感觉这个八小姐是个和气中带着一些淘气的小姑娘,谁知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打心里生出惧意来。
铜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觉得嗓子眼发干:“小……小姐……”
之前认为八小姐只是想要作弄一下三少爷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什么事?”跟在铜芸身后注意着四周动静的洪清分神道。
“您……您打算对……对三少爷做什么?”鼓足勇气问出了口,铜芸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脏砰砰地猛烈跳动的声音。
“……你觉得呢?”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静默过后,终于响起了洪清轻轻柔柔的反问声,但听在人耳里却感觉有些阴恻恻的。
铜芸不敢再问。
到了倒座房,洪清捅破窗户纸,看清小厮所处的位置后,把吹针含在嘴里,对准小厮的方向大力一吹。
一道红中带银的弧光在半空划过,小厮摇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两人等了一会儿,确定小厮的确失去了知觉,才进了屋子。
洪清随意地在屋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装着许多瓶瓶罐罐的木匣子,看瓶罐外面白笺上写的字,基本上都是些****名。
“时间不早了,”洪清看了一眼屋里的铜壶滴漏,“他们应该快来了。”
把木匣放回原处,两人出了屋子分头行动。
依着事先的计划,铜芸去了胡同口等洪延嗣到来,洪清则将门口的气死风灯熄了,躲在了门后,同时还不忘将门打开一条刚好够吹针通过的细缝。
清亮的月光纷撒向宁静的夜晚,宛若水银泻地,但却驱散不了黑瞎胡同里长年累月的如墨漆黑。
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踏着月色出现在胡同外的街道上,朝着黑瞎胡同的方向奔驰而来。
“吁……”驾车的小厮在窄的容不下马车通过的胡同口勒马急停,刚要去扶车里的主子下车,就看到了胡同口伸出的一双脚。
“是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在这挡道?”
没人回答。
“他奶奶的,”小厮咒骂着下了车走过去,“找死是不……”
话音卡在喉咙里没说完,因为他看到了那双脚的主人是趴在地上的,一动不动地好像死了一样。
小厮喊了两句,见地上的人没反应,便壮着胆子凑近了些。
是一个女人。
小厮又往前走了几步。
而且是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
小厮挪到女人身边蹲下,探了探鼻息。
是活的。
小厮心思活络起来。
“怎……怎么回……回事……”在浣花阁喝得醉醺醺的洪延嗣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大着舌头道。
小厮忙过去扶洪延嗣,邀功地道:“小的发现前面有一个女人昏倒在地。”
“哦?”洪延嗣一听“女人”两个字顿时来了精神,在小厮的搀扶下歪歪倒倒地下了马车,“本少爷……去看……看看……”
胡同里很暗,只能隐约看出女人清秀的脸部轮廓。
“把她带……带回去……”女人裸露在外,只披着薄纱的香肩玉臂不出意料地挑起了洪延嗣的****。
遇到一个晚上孤身一人昏迷在街上的女人,这种等于白送上门来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小厮嘿嘿笑着扛起地上的女人,顺便在她屁股上摸了两把,跟着摇摇晃晃的洪延嗣进了胡同。
“连个灯都不点。”小厮看着面前乌黑一片的宅门,抱怨了一句。
洪延嗣步履不稳地上了门前的台阶,准备伸手敲门。
“扑通!”
“少爷!”小厮忙把肩上的女人放下,去扶突然倒地的洪延嗣,以为他是酒喝的太多,醉晕了头。
结果不但没把人扶起来,他自己也跟着步了主子的后尘,倒在了洪延嗣的身上。
门在“吱呀”声中被缓缓打开,洪清裹挟着一身的煞气走了出来,冷酷地看着地上的洪延嗣……
天上高悬的月色依然故我地渲染大地,黑夜却好像更加黑沉了……
雪鸳看着桌上的沙钟,桌下的手紧了紧袖口。
“雪鸳姑娘,来,吃菜……”酒兴上头的门房婆子睁着略带醉意的眼,殷勤地为雪鸳布菜。
雪鸳笑着举箸夹菜,不小心碰到了酒杯:“哎呀!”
酒液随着酒杯的倒下洒了出来,滴到了雪鸳的裙子上。
门房婆子见状忙起身去找巾帕。
雪鸳迅速地拿出袖中装着一步倒的白瓷瓶,拔开瓶塞,小指伸进去一点,又在门房婆子的酒杯中一搅。
整套动作连贯而流畅,等门房婆子找到巾帕回到桌前的时候,雪鸳已经收好了瓷瓶,若无其事地用手抹着裙子上的酒液。
“你先喝着,我去一趟茅房。”雪鸳接过帕子擦了擦裙子道,“待会儿回来咱俩继续。”
门房婆子笑意满满地说了几句“快去快回”的话,便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雪鸳出了门房没走两步,就听见“咚”地一声。
门房婆子闭着眼伏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咬着一只鸡腿。
雪鸳镇定地退回门房,解下了门房婆子腰上挂着的钥匙,紧紧地握在手中。
您可一定要按时回来啊,小姐。
雪鸳对着桌上的沙钟默默地祈祷着……
“愣着干什么?”黑瞎胡同两进宅子的倒座房内,洪清压低了声音吼道,“还不帮我把银针取下来,快到二更天了!”
二更是宵禁开始的时间,也是洪府中的护卫和婆子开始巡夜的时间,他们必须在这之前回去。
铜芸看着下体处的衣衫已经被刺目的鲜红洇湿一块的洪延嗣,面无人色。
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他也不会掺和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洪清拿出藏于身上的一把七星连珠匕,扒开了洪延嗣上身的衣服,在他的胸膛上刺字,“还说是兄妹呢,跟雪鸳比起来,你差得远了!”
也许是这些话刺激到了铜芸,他嘴唇颤抖着蠕动了两下,走过去把插在晕迷的三人身上,系着红穗的银针取了下来。
洪清浅浅地弯了下嘴角。
待她刺完了字,两人便出了宅子,离开了黑瞎胡同。
由于快到宵禁时间,本就没几个人的街上更是廖无人烟,两人不必再像来时那样为了避开行人偷偷摸摸地专走犄角旮旯的地方,而是为了节省时间在大街上跑了起来。
幸而黑瞎胡同离洪府不远,两人很快就跑到了洪府后门。
“你记得回去就把身上的衣服烧了。”洪清提醒道,抬手敲了敲门。
“小的明白。”铜芸应了一声,向着自家住的院子跑了过去。
“笃笃……笃”
门房里贴窗站着的雪鸳听见了两快一慢的敲门声,喜出望外地出去开了门。
洪清一进门也没说话,直接回了清芬院。
雪鸳也极有默契地什么也没问,等洪清走的看不见了才进了门房把钥匙系回门房婆子的腰上,摇醒了她。
“我不过去了趟茅房,你怎么就睡了?”雪鸳道。
“该打,该打。”门房婆子轻拍自己的脸,“年纪大了,喝了点酒便晕乎乎的,雪鸳姑娘别见怪。”
雪鸳笑着说了不介意,和婆子又喝了会儿,方拎着空食盒回了清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