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原是远海蛮荒孤岛的一个小教派,后通过我大曌辖下的岛屿传入中原,信徒日渐增多……因教义有违道义伦常,被世人斥为‘邪教’……每年都要祭祀一对童男童女给他们信奉的臧天、臧地二佛……起初只是纸扎的小人,这两年越加猖獗,竟开始用活人祭祀,搞的闽浙一带人心惶惶……朝廷屡禁不止,为了这事,已经换了好几任闽浙总督……当今圣上多次派兵围剿,只是那些人或以山林地势为依,或匿迹于平民百姓之中,很难铲除干净……”
洪延昭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面上渐带出义愤填膺之色。
大曌立朝七百多年,南征北讨,将历代总是骚扰进犯边境的番邦胡虏赶地赶,灭地灭,造就天下一统、万朝来贺的盛景,大曌的百姓们也早已安居乐业。
可就在这外患尽除,四海升平的当下,却偏偏出现玄****这种内忧,怎不叫人恨得牙痒?
“据说最近在他们教中还遴选出了所谓的圣子、圣女,说是什么臧天、臧地在人间的传承者,代天地行权。”洪延昭嗤之以鼻,“真是可笑!漫说是否真有臧天臧地佛,便是真有,这样需要以活人血肉为祭的邪佛也不必供奉!”
洪清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琉璃盏中的酸梅汤,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辨神色,心中却起了波澜。
永远不要低估宗教的力量,它能让人心怀善念,亦能让人丧失人性。尤其是一些愚昧的人,往往把命运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之上,孰不知自身的努力才是根本。
而这个以人活祭的玄****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教。
推出圣子、圣女,其幕后之人妄图取代皇权以谋私利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要是真让这等万恶之徒得逞,岂不是会民不聊生,尸殍遍野?
洪清长叹一声,放下琉璃盏。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朝廷对这件事有足够的重视,而不仅仅是把它当作一个跳梁小丑。
“回魂了。”正想着,洪清就感觉到脑门上被敲了一下。
“你不必太过忧虑,那帮子邪魔外道成不了什么气候。”洪延昭促狭地看着她,“突然开始关心起这些,这阵子还勤习武,你莫不是打算将来去做个女将军?”
“那又有何不可?”洪清笑了笑,暂时抛开脑中的思绪,配合着洪延昭开起了玩笑。
“你当领兵作战是跟你们在闺阁当中缝衣绣花那样手到擒来呢?”洪延昭捶着大腿,乐不可支,“只会武艺可没有用,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还是去做些女儿家能做的事吧。”
大曌文武并重,各地无论是私塾还是官学都分授文武双科,武与文一样自成体系。想要做一名优秀的武官,光练好身手是不够的,还得掌天时地利,精排兵布阵。
所以洪延昭平日在族学中不但要研兵法,习策论,还要通学地志和天象,其中辛苦自是深有体会。
“这道理我当然明白,不需要你提醒。”洪清心有不服,“行军打仗怎么就不是女儿家能做的事了?”她没想过要当女将军,但她不想去做并不代表她没这个能力。
“历数咱们大曌的女将领,难道还少?像鸿元皇后储神英、定国公隋良玉……”洪清掰着手指细数着这些历史上的巾帼英雄。
鸿元皇后储神英乃是曌太祖的结发妻子,在曌太祖称帝之前,就是其麾下一员猛将,不论坐镇指挥,还是上阵杀敌,皆不输男儿。
再说那用兵如神的隋良玉,其最有名的便是瀚海大败鞑靼一战,以区区五千精兵硬生生将敌方十万大军杀的七零八落。当时的在位皇帝曌世宗感念其功勋,特赐封了一个可以世袭罔替的男子爵位。
在大曌立朝的前两百年中不乏这些青史留名的女中豪杰,只是自从颁布了女子科举制之后,大曌的女儿家大多把心思放在七艺上,少有入朝为官、建功立业的了。
“好好好,我承认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洪清较真的样子令洪延昭明白自己触到了她的禁忌,无奈地举手投降。
洪清还没说过瘾,见状咂了两下嘴,不情不愿的闭上了。
见妹妹情绪不太好,洪延昭想到了一件会让妹妹高兴起来的事:“过两个月就是你十一岁的生辰,可想好要怎么过?”
家中的小辈们在自己的生辰之日都是邀请要好的兄弟姐妹和朋友在一块儿小聚,有时候若长辈记得,则会给些赏赐。
往年洪清的生辰也是这样千篇一律地过了,但洪延昭直觉洪清今年不会再这么过。
“我想去城东的千屿湖。”洪清来了兴致,“或者去京郊的万泉山泡温泉。”
洪延昭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行!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儿去。”妹妹在府中的待遇今非昔比,就算母亲不同意,老夫人也会答应的。
两人随即商量起那天去哪个地方比较好,要带哪些东西,是在那住一晚还是当天来回。雪鸳与花菱也来凑趣,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说话间,马车已在洪延昭要给洪清买生辰礼的镇宝斋前停下。
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是专卖奇珍异宝的地方。洪清一下马车就从门前驻守的护卫那里感觉到了镇宝斋与其他临街铺面的不同。
伙计将他们请至二楼的宴客室坐下便告退,换了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招待他们。
“不知二位贵客是要买玩赏之物,还是实用之物?”相貌堂堂、气质斐然,怎么看也不像生意人的中年文士在对面坐下,不卑不亢地道。
“你这有没有兵器?”洪清期待地问道。
中年文士眉毛微抬,有些讶然。
“有是有的,不过只有几样,而且因为少有客人问津,已经闲置许久,要找出来恐怕会费一番功夫。”
“无妨。”反正他们有一下午的时间。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几个伙计才捧着形状材质不一的盒子摆在了室内的云蝠纹案上,小心地打开。
洪清一一看过去。
“这对长鞭是由鲸须所做,从上百头长须鲸身上挑选出粗细、长度、颜色完全一样的鲸须毛鞣制而成,嵌入无数毫厘大小的水银珠……”中年文士顺着洪清看的顺序挨个介绍。
两条雪白闪着细密银光的九尺长鞭盘绕在一起,看起来华丽精美。洪清抽出一条用力地凌空一挥。
破空声清脆响亮。
“不错。”洪清满意地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非金非木,遍饰花纹的战弓以及一柄让洪延昭挪不开眼,据中年文士所说是前朝古物的重剑。
不过最吸引洪清的还是从大到小排列在一只血榉木匣子里的七把匕首。
其中最大的不到一尺长,最小的连柄带刃不足五寸。
匕刃与匕柄浑然一体,无任何雕饰,颜色极黑,细瞧之下隐带暗红。
洪清拿起一把掂量着,入手感觉颇沉,跟它单薄的样子非常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