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荷塘中,绿色荷叶挤挤挨挨,顺着风势,摇摇曳曳成一片碧波翠浪。漫撒在其中的粉荷亭亭玉立,被日头洗礼地像是淬了光的明珠。
荷塘的中央是前出抱厦的巨大水榭,连接着一座八角重檐亭和一座汉白玉石的圆形露台以及一座跨水接岸的九曲桥。还有亭台楼阁掩映在荷塘周围的成荫绿柳之中,飞檐隐露。对岸连绵起伏的小山丘上绿植覆盖,形成了天然的一带翠嶂。
从快被花草树木占领的逼仄小径上忽然来到这种清风徐徐的郎阔之地,刚从阴凉山洞中走出的洪清心下由衷地感叹着这种融合自然的建筑艺术,没有继续跟着洪延昭走进水榭,而是驻足在了九曲桥上观赏风景。
“八妹妹今日可是技惊四座了。”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洪清没有回头,笑道:“多谢夸奖,比之六哥如何?”
刚走上九曲桥的洪延睿听到洪清坦然接受称赞的话一时愣住,随即豁达一笑:“比我自是高出许多。”一直自认是众兄弟姐妹中最长于笔墨的洪延睿,在今日见识了洪清的画作之后,甘拜下风。
走在后面的洪家四少爷洪延煜紧抿了下嘴角,不满地看了洪清一眼。
“天气炎热,八妹妹怎么不进去坐着,却在外面晒太阳?”洪延睿疾步走到洪清跟前,举起手中的扇子帮她挡住照在脸上的阳光。
感觉到阴影的洪清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扇子,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扇子上的红梅报春图不错,只是用色不够利落,看起来略显驳杂。”说完转过头看着又一次愣住的洪延睿:“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
洪延睿被洪清一连串出乎意料的话弄得有些混乱,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下意识地回道:“我想要几份八妹妹的墨宝……”
洪清看着他呆呆的样子,止不住想笑,然后也确实笑了出来。
被笑声惊醒的洪延睿知道自己一不留神把真实意图直接说了出来,索性涎着脸道:“这扇子上的图是我自己画的,八妹妹既然觉得不好,就亲自帮六哥画几个扇面,如何?”
“画扇面倒不是不行,不过嘛……”洪清拉长了尾音,一副“你懂的”的表情。洪延睿立马知趣地凑上来:“八妹妹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天上的星星六哥也会想法儿给你摘下来。”
洪清推开洪延睿的脸,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我的画可是千金不换的。扇面我可以帮你画,而你就当欠我个人情,以后我若有事找你帮忙,你不能拒绝,怎么样?”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害臊,千金不换的画?呵……”没等洪延睿回答,已经越过他们的洪延煜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嘲笑。
“那四哥是觉得我的画比不上那些丹青大家所作的千金难买的画?”洪清反问道。
客观地来讲,她的画自成一格,在大曌那些已经成名的丹青大家中亦属上等,要说唯一一个不如的地方,就是她还寂寂无名。
“能比得上是没错,可这话不该由你来说,即便是出自别人之口,都应该自诋两句。否则像你这样不懂得谦虚,迟早会变得目中无人。”洪延煜头也没回,气定神闲地道。
洪清反唇相讥:“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才叫谦虚,否定自己的过人之处只能称作虚伪。”
洪延煜没想到洪清有胆量回击他,骤然停下脚步回身盯着洪清,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说什么?”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透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洪清没再理他,只是看着洪延睿,等着他的回答。
洪延睿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尴尬地道:“要不,要不以后再说这件事?”
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已经赏够风景的洪清向水榭移步。被晾在一边的洪延煜沉着脸,在洪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拦住了她,寒意森森地道:“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同样的话,”洪清看着横在面前的胳膊,耐心告罄,手指微动,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小银光一闪,“你若是想动手就快点,别在这里虚张声势。”
“你……”洪延煜心里再也维持不住游刃有余的镇静,脸色涨得通红。洪清这种和以往不同的完全不怕他的表现,让事情的走向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总不能真的动手打她,就算她不怕,他自己还丢不起这个人。
眼看着洪延煜即将下不了台的时候,斜刺里伸出了一只手压下了他的胳膊。“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四哥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八妹妹计较了。”洪延昭笑嘻嘻地道。
刚才洪延睿见势不妙,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水榭去给他报信。
洪延煜紧抿着唇盯了两人一会儿,冷哼一声甩开了洪延昭的手,阴着脸拂袖而去。
“不愧是和洪仪同母所生,在喜欢教训人这方面还真是如出一辙。”洪清凉凉地道。
洪延昭却一把抓起洪清的右手,没好气地道:“这是什么?”只见洪清的指缝间还扣着一根没来得及收回的银针。”
“银针呗,还能是什么。”洪清丝毫没有被当场逮到的窘迫,反而兴致勃勃地道,“从给我看病的大夫那儿买的,有一百根。”见洪延昭瞪大了眼就要发火,忙道,“你放心,我只是用来防身,不会随便伤人的。”
“防身也不行。”洪延昭只觉得这个妹妹行事越来越难以捉摸,“这等于就是暗器,很容易伤到自己的,再说你一个大家闺秀在家是主子小姐,出了门又有护卫跟着,哪里需要来摆弄这些防身,回去就全部扔了!”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就扔。”才怪!洪清在心里补充道。见洪延昭面色好看了些,就要拉了他的手进水榭。
“等一下,”洪延昭关心地看着洪清手心的几道淡粉色,“你这疤怎么还没消?”紫玉膏的药效他很清楚,没道理两个月了还留着疤痕。
洪清拽了下袖口遮住手掌,简单地解释道:“我暂时把药停了,这疤留着还有用处。”
“几道疤有什么用?”洪延昭顿感疑惑。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你不必担心,我保证过几天就重新开始敷药。”洪清一边说一边推着洪延昭进了水榭。
除了年龄将及弱冠的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被长辈带去了恩荫堂作陪外,其余的少爷小姐们都已到了水榭中。
两人择位坐下,洪清的旁边就是洪家五小姐洪蕴。
洪蕴见洪清过来,只腼腆地对着她笑了一下,复又垂头盯着自己的裙裾,那架势像是定要盯出一朵花来才罢休。
洪清并不介意,也没指望要找这位一向秉持“沉默是金”的五姐姐说话。就这样一直干坐着,偶尔和洪延昭聊两句,很快到了午时,有丫鬟来报:“前头已开宴了。”
“既如此,我们这边也开宴吧。”洪延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