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暾晖院内,三夫人看着面前的徐妈妈。
“奴婢给八小姐行刑的时候,八小姐一声呼痛声都没有,整个过程一直忍着,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徐妈妈复述了一遍,左手捏了捏自己现在还隐隐酸痛的右胳膊。
她很清楚当时自己用了多大的力,三十板下来,八小姐的手已经是血肉模糊,就连她看着都觉得痛,但八小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才十岁的小姑娘……
徐妈妈垂下头,遮住眼里的惊涛骇浪。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事告知三夫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毅力,八小姐将来绝非等闲之辈。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端坐在榻上的三夫人面无表情地道,手中三才杯的杯盖不断地刮着杯沿。
待徐妈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三夫人“咣当”一声将杯子磕在了小几上,冷笑起来:“我倒是小瞧她了!”杯中的茶水溅出来,泼在了三夫人的手上,旁边的丫鬟见状立马拿了帕子过来。
看来有必要在那个庶女身边安插自己的人了。三夫人看着正在给她擦手的丫鬟,目露沉思……
洪延昭一下学就听说了洪清的丫鬟过来拿药的事。
“八小姐跟前的采夏来松涛阁拿了些外伤药,说是八小姐被三夫人打了手板,受了伤……”“你怎么不早说!”洪延昭对着自己的小厮吼了一句,心急火燎地找出父亲给他的紫玉膏去了清芬院。见院门被上了锁,瞅了瞅附近没人,直接一提气从院墙上跃了进去。
等看到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洪清之后,忍不住鼻子阵阵发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洪延昭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拿起洪清包得像个馒头的右手,“母亲为何要罚你,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我今日在闺学里跟洪珏打了一架,结果母亲让人打了我三十个手板,并且禁足一个月。”洪清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洪延昭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她换药,训斥的话等之后再说也不迟。
洪清好奇地看着洪延昭从怀里掏出的一只手掌大小扁扁的白玉匣子:“这是什么?”“是紫玉膏,上次父亲考校我们武艺,我打赢了三哥,父亲就将它奖给我了。这药可以止痛生肌,于外伤有奇效的,你记得以后每日早中晚涂三次。”洪延昭边说边拆开了洪清手上的裹着的布,从匣子里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紫色药膏涂在了洪清的手上。
药膏一接触到伤口,便散发出徐徐凉意,瞬间缓解了原本火辣辣地痛感,让一直强忍疼痛的洪清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母亲罚得也太重了。”洪延昭看着洪清有些惨不忍睹的手,心头火直冒,洪清的伤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三夫人虽然向来不喜欢庶出,可一般也只是在言语上斥责他们几句,更多的时候则根本是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们一眼,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下这么重的手。
洪清看出洪延昭的疑惑,想了想,便道:“你跟我到书房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两人到了书房后,洪清从大案旁的粉彩大画缸里抽出几根卷轴一一展开:“这几幅美人图都是我最近画的。”
“你说这是你画的?”洪延昭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画,不敢置信地问道。也无怪乎他会如此惊讶,展现在他面前的这几幅画内蓄的笔力,流畅的色韵,明显是长年累月才能练出来的。画中美人线条圆融简劲,并不复杂,加上笔墨浓淡相宜,只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情态,实为大家之作。但是……这美人怎么如此眼熟?“这……这是你的丫鬟?”
洪清看着洪延昭错愕的表情,好笑地道:“自然是她们,除了她们,哪里还有美人给我画?”
洪延昭这下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起先他还以为洪清是在骗他,可现在他却相信这些画确实是洪清所作的了,因为毕竟没有哪位丹青大家会特意跑到女儿家的闺房去画她们的丫鬟。而且洪清一向很少出门,名声不显,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也没什么见外人的机会。
“妹妹是觉得母亲故意想要废了你的手,好让你将来科举无望?”洪延昭立刻明白了洪清的意思。
大曌每三年一次的科举除了男子以外,未出阁的女子也是要参加的。只不过女子考的不是经史策论,文韬武略,而是女子七艺。
男子中举之后便会为朝廷效力,而女子虽不能入朝为官,但只要在七艺当中夺得一艺的魁首,就可获封亭君。
从公主,翁主,郡主,县主,到郡君,县君,乡君,亭君,这八等女爵能做到哪一等端看在科举中能拿到几个魁首。除了那些出生于皇室、王族,天生便拥有爵位的女子之外,大曌又有哪个女子不是对科举趋之若鹜的呢。
因为一旦封了爵位,不光在身份上变得尊贵,还会享有食邑和永业田,一生富贵无虞,跟寻常在家时依附娘家,出嫁后依附婆家才能存活的女子不可同日而语。
可想而知,三夫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洪清飞上枝头,脱离她的掌控,自然是要想办法杜绝一切这种可能。
洪清点了点头:“除了作画以外,我还擅长书法,而这些都没有刻意隐瞒过。母亲应该是得知了此事,所以想趁着这次机会下手。先前徐妈妈用来打我的竹板并不干净,为了以防万一,等她走后我就用酒把伤口洗了一遍。”洪延昭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心疼地看着洪清。用酒洗伤口,那该有多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向书房外看了一眼,见外面次间里并没有丫鬟的身影,才道:“那你知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你身边的丫鬟……”
“不会是她们,应该只是院子里那帮嘴碎的在外浑说,传进了母亲的耳朵里。”洪清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洪延昭不赞成地道,“纵然她们是从小贴身伺候你的,情份不一般,可这种时候,任何人都有嫌疑,事关你的安危,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她当然肯定,如果采夏、点秋或者雪鸳是三夫人的人,那么花菱的那件事早就被三夫人得知了。至于花菱,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她是三夫人的人,那么当初就绝对不会用簪子刺伤三夫人唯一的嫡亲儿子。
只是这些事洪延昭并不知道。洪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岂有此理,这个混蛋!”洪延昭气得一拳擂在了黄花梨案上,“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要是我早知道……”
“要是你早知道,就去打他一顿,然后害得花菱被撵,更甚者被三夫人害死?”洪清打断他的话,挑眉问道。她当初就是担心会把事情闹大,才没有跟他说。
洪延昭愣了愣,随即颓丧地一屁股坐在案后的椅子上。是啊,即便跟他说了又有什么用?
“上回我说有事跟你商量,让你得空就来清芬院的事你可还记得?”洪清不忍见他这副模样,忙转移了话题。
“记得,只是我这段时间忙得很,没有时间过来。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洪延昭打起精神问道。
洪清定定地看着洪延昭,开口道:“我想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