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清觉得时间还早,先生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便让雪鸳拿出了带来的果子酿,就着这满园美景喝了起来。
她目前这具身体的年龄还小,但这种劲儿小的果酒还是可以喝两盅的。
眼中映着满园的美景,鼻间呼吸着桃花香味的空气,嘴里流淌着清冽甘甜的美酒,洪清眯起眼,十足惬意的模样。至于身后那两个人明明是窃窃私语的语气却故意提高了音量的挖苦,权当是狗吠了。
桃花林此时又传来一阵动静,洪清细看过去,几道身影渐渐地在林中显现出来。
走在前头的人十三四岁的年纪,双颊如落霞凝晕,两眼秋水盈盈,一身衬的她比那身周的桃花还要娇艳的湘妃色衣裙,就这样姿态悠然的由万千桃花之中踱步而来,乍看之下,像是由桃花林里生出的桃花精。
纵然才与她翻了脸,但洪清仍要客观地赞一句:在洪家几位小姐之中,洪颜的姿容当得第一。
“八妹妹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洪颜走进流芳厅,一眼就瞧见了正在独自饮酒的洪清,走上前笑着道。“除了酒,我还带了些蜜汁鹿脯。”说着便从身后丫鬟捧着的食盒当中拿出鹿脯递到洪清面前,“八妹妹要不要尝尝?”态度热络的好似前两日的争锋相对从没发生过一般。
洪清看着她没有动,只是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的酒。
洪颜伸着手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心中暗恼起洪清如此不给她脸面。
就在洪颜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下不了台的时候,洪清却突然伸出手从盘子里拿起了一块鹿脯,放进嘴里嚼了嚼。可还没等到她重新提起拉下去的嘴角时,就见洪清“呸”地一声将鹿脯吐了出来,嫌弃地道:“真难吃。”
这下洪颜彻底失去了继续装好姐姐的心情,寒着一张脸盯了洪清一眼,便转身去了右边,刚想在第二个位置上坐下,看了看坐在左首边的洪清,又不服输地换到了右首。
洪清笑了笑,若无其事的继续品酒。
洪颜想跟以前一样做表面功夫,那是她的事,没道理自己就一定得配合。
洪府其他小姐也陆陆续续地到了,洪仪进入流芳厅的时候,看见洪清坐在她平时坐的位置,纵然脸色非常难看,却到底没说什么,冷脸在靠后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洪瑶洪珏本来抱着期待的心情等着洪仪到了之后会去教训洪清一顿,谁知她却这样一声不吭。
“大姐,”洪珏人忍不住扬声提醒道,“八妹妹坐了你的位子,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洪珏的声音很大,整个厅里的人都能听到。
洪清闻言疑惑地回过头看着洪珏,又看了看洪仪脸上不容错辨的生气表情,不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她真地误占了别人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的洪清立即站了起来,要跟洪仪换位子。
“不必了,你既然已经坐在那了,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礼让。”洪仪并不领情。
洪清听了也不生气。
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不能怪别人。
正准备回去,洪珏却抢先一步越过了她:“既然你们都不坐,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洪清不耐烦跟她废话,直接快走两步赶上洪珏,将她撞到一边,迅速地走回原位坐了下去。
“你竟敢撞我?”洪珏怒不可遏,站稳身子之后,冲过去就要打洪清。
洪瑶把脸扭向一边,没有阻止的意思,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后回过头来,却看到原本应该是打人的那个人脸上浮现出了道道鲜红的指印。
“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洪清收回手,一脸冷厉。
厅内的众人一时都因这番变故惊呆了……
洪珏欺负洪清,那是经常在府中上演的一幕,但洪清打了洪珏……
要不是刚才亲眼所见,她们一定以为是在开玩笑。
洪珏睁大眼,慢慢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被扇了一个耳光。
洪仪忍无可忍,站起身怒道:“你们闹够了没有!竟然为了个位子大打出手,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待会儿想让先生……”
洪仪没有机会说完她的话,因为洪珏已经从刚被打时的愣神中清醒了过来,扑向了洪清。
两人立时扭打在了一处。
众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初时都有些愣住,待反应过来之后忙上去阻止。
只是两人身边就那么大点空,一群小姐丫鬟围过去,连搁脚的地方都没有,加上中间正在互殴的两人打得正酣,手抓牙咬,拳揍脚踢的,难免让身边劝架的受了连累,在不小心挨了几下之后,里面的人便想出去,而外面的又想进来,结果是“哎呦,你踩到我了!”、“好疼,刚才是谁撞我!”这种无辜遭殃的呼痛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厅内顿时乱作了一团。
“住手!通通给我住手!”临空一声断喝传来,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的众人齐齐一惊,立马停了手,四散开来,露出了中间还扯着对方头发和衣领不肯松手的洪清和洪珏。
此时的两人鬓散衣乱,条条红痕显眼地横亘在脸上脖子上,洪珏右眼甚至还有一圈被洪清用拳头捣出来的乌青。
来人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眉眼清淡,衣着素雅的妇人,见她们两人这番模样,气得声音都抖了起来:“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洪瑶着急地扯了扯洪珏:“莫先生来了,还不快松手。”
洪府共请了七位女先生,分别负责教授她们七艺中的一艺。今日是负责诗词的莫先生授课。
要是别的先生,可能没什么希望,但是莫先生是七位女先生中最好说话的一位,如果好好跟她求求情,说不定她会帮她们将此事隐瞒下来。
可惜洪珏倔劲上来,已经不管不顾了,只两眼通红地揪着洪清的衣领。
洪清紧了紧手中的头发,也是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两人这样一直僵持着,后果可想而知。没有办法的莫先生当即就原路返回,将此事告知了她们的嫡母。
洪珏被四夫人叫去训斥了一顿,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
这惩罚还算轻的,要不是四夫人因自己生的九小姐洪心失踪而整日吃斋念佛,性情比较平和的话,洪珏恐怕还要多受点罪。
而三夫人连见洪清一面都懒得,直接派了身边的徐妈妈打了洪清一顿手板,外加在清芬院禁足一个月。
“八小姐,您也别怪奴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给洪清行刑过后,徐妈妈没什么诚意地说了一句,又亲自监督着让人将清芬院的院门落了锁才离开。
因为疼痛,洪清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也白得吓人,却在徐妈妈刚一走,就立即让花菱把早上没喝完的果子酿浇在她皮开肉绽的右手上。
花菱拿着酒壶哆哆嗦嗦地下不了手,洪清不禁气急喝道:“让雪鸳来!”
剧痛随着酒液浇在手上蔓延开来,洪清眼前阵阵发黑,心底却泛起一股戾气。她清楚地看到刚才徐妈妈手里拿的那根竹板上的斑斑污迹和许多细小倒刺。
三夫人怕是想毁了她的手!
酒浇完了,洪清又让雪鸳拿着针给她挑手上的刺。
她不能冒险等大夫来了再处理伤口,如果三夫人真的存心想收拾她,就不会让大夫来的太快,况且她也并不确定竹板上的污迹到底是什么,还是越早处理伤口越好。
果不其然,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大夫才过来,看过她的伤,开了一副内服的药方,又留下了两瓶外用的药。
洪清想了想,还是没有用这些,而是让丫鬟搬了梯子翻墙出去到五哥那里拿药。
洪家是武将世家,男儿皆要习武,难免会有受伤的时候,五哥那里一定常备着治外伤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