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文鸾情窦初开
没有什么能比少年春意萌动时那种如梦如幻的情感更美妙了!少年才子纪晓岚心中的琴弦被一只秀丽的手无意间拨动,从此以后,那种若隐若现的琴音一直伴随他,直到生命的终结。那种寻觅不得的怅惘,不能实现“携子之手”的诺言带来的遗憾,使纪晓岚抱憾终生。只有那种爱恋的情愫一直在他的梦里缭绕……
沧州水明楼每年四月十八举办社会,热闹非常,方圆几十里的人都到这里赶会。
纪晓岚这年十一岁了,刚到四月初,他便吵吵着,要妈妈到时候带他去沧州住些天,赶完社会再回家读书。母亲为了让他一心读书,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晓岚见母亲不答应,就跑去缠着他四叔,非要四叔赶会时带他去不可。纪容端一向很喜欢这个侄子,代他向嫂子求了情,把晓岚高兴得直跳。
四月中旬的一天,他便跟着叔叔一家来到沧州水明楼。
四月十八日这天大清早,沧州城内已是热闹非常,大街小巷被挤得水泄不通,叫卖声、说笑声、吵嚷声混成一片。纪晓岚真是大开眼界,每天都由四叔带着东遛西逛,看这看那,玩得开心极了。这天,四叔没有带他去,纪晓岚生了一天闷气。傍晚的时候,四叔回来了,身后跟着进来一个小丫头。
四叔介绍说:“这是文鸾。”
纪晓岚看着这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女孩,一副贫寒人家的打扮,但长得十分水灵,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泛着善解人意的光。她好奇地看了纪晓岚几眼,又把又黑又长的眼睫毛垂了下去,一双红红的小手不停地扭着衣襟。
等到给她换过衣服,洗了脸,打扮一下,小姑娘的模样更是让人喜爱,粉红的脸蛋像朵绽开的海棠花儿。
纪晓岚对文鸾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往常这只圈不住的乌儿,今天反倒安安稳稳地扎在屋里不肯出去玩耍了。两个孩子都是出奇的俊美,站在一块儿,相映生辉,像两朵并蒂莲。他俩一见如故,很快就打成一片,在一起有说有笑。这下好啦,晓岚赶会的兴致全没了,以后的几天里,不再跟四叔到街上去,他觉得四叔家是一个令他向往的方向,似乎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汇聚到这里,这里容纳了所有的快乐,他总是找借口到四婶屋里,与文鸾在一块儿玩个没够。有时,大人们都出去赶会,纪晓岚更是无拘无束,拉着文鸾的手,在院里东奔西窜,笑声“咯咯咯”地响个不断。文鸾的脸上,也洋溢着喜悦的神采,似乎忘却了身世的悲苦。
几天后,四叔一家带着文鸾回到了崔尔庄。回家以后纪晓岚功课做得比以前更好,只是放学后每天到四叔家里,借机和文鸾在一块儿说笑戏耍。纪晓岚把书中的故事讲给文鸾听,文鸾常常是听完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纪晓岚又教文鸾认字,她很快就能把《干字文》熟读了。四婶看了这些,就半正经半开玩笑地说道:“昀儿,既然你喜欢文鸾,等过个一年半载,我就将文鸾送给你做婢女,你愿意吗?”
纪晓岚脸上热乎乎地,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十分高兴,就厚着脸皮施上一礼,对婶子说道:“谢过四婶美意!您这样疼爱侄儿,我定牢记在心,将来取得了功名,我一定好好地孝敬您!”
李氏看他那认真的样子,笑着说:“看把你美的!现在让文鸾过去,我不是舍不得,是怕影响了你的功课,你也别忘了,你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呀,你年少有志,要好好用功才是!”纪晓岚听四婶说得语重心长,就连连答应四婶的要求。此后虽常来看文鸾,但来得少些了,读书却更用功了。
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卸去云南姚安军民府知府的职务,回到家中省亲。原来他已被调至京城,在户部任职了。纪容舒听说他在塾馆算计先生的事后,又把所有的老师气跑了,不由得心里又喜又忧,他想,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是玉不琢不成器,若不严加管教,恐怕将来没有什么造就。决定将纪晓岚带到北京,让他在自己身边,便于今后管教。纪晓岚听说父亲要将带他到京城里去,心中非常高兴。只是临近启程的日子,觉得对家乡留恋起来,三婶、四婶以及那帮天天一起读书的伙伴,都让他难以忘却,尤其是舍不得和文鸾分离。想来想去,给文鸾送去了一个他心爱的玛瑙扇坠,给她留做纪念。
两年以后,纪晓岚又回到崔尔庄。他一回来就往四叔容端家跑。可惜文鸾不在,听说晚上才能回来。他心里一直想着文鸾,不知文鸾如今是什么模样。第二天,纪晓岚又来到四叔容端家。刚到门口,见一少女正在院内晾衣服,少女杨柳细腰,着~件藕荷色绣花裙,粉红的脸蛋,细弯的柳眉,一双俏目,宛若秋水,在阳光下面,看上去是那样健康和妩媚。那少女见门外走来一位俊美书生,英姿勃发,不由得一愣神。“你是文鸾!”他忍不住先叫出声来。
“昀少爷。”文鸾丢下手里的湿衣服,快步走了过来。两泓水汪汪的眼波一闪,笑靥上陷进两个美丽的酒窝,朱唇微启,露出几颗洁白的皓齿。晓岚不由得怦然心动,两年时间,文鸾已经从一个小丫头发育成一个美丽的少女,走起路来双乳微颤,若隐若现,那种风摆杨柳的仪态让纪晓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的话却一时全忘了。
文鸾脸蛋红红地站在纪晓岚跟前。少女的心何曾停止过思念。纪晓岚临行前送给她的玛瑙扇坠,她一直带在身上,每逢想起公子,就偷偷地取出来抚摸,或把它贴在脸上。后来,文鸾干脆把它挂在脖子上,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一次,为了这个扇坠,还让文鸾虚惊了一场呢。那天,文鸾一个人正捧着扇坠出神,四婶走进屋里文鸾都没有听见,见她手里的东西是家里的宝物,不知其中奥妙,便查问东西是哪来的。文鸾起初羞答答地不愿说出真情,后来怕四婶误会,只好如实说明,这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文鸾见晓岚此时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心慌得很,只得把头低下,红着脸从项上取下扇坠,对晓岚说:“少爷送我的扇坠,我一直带在身边。”
纪晓岚抓住她的手说:“过几日我去上河涯看望祖母,你陪我去好不好?四婶那里我去说。”文鸾的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
他如愿以偿带上文鸾来到了沧州上河涯的别墅水明楼。两个人两情相悦,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是那样有限。
这天夜晚,他特意带文鸾出去走走。春天的夜空,月明星稀,银光泻地,晓岚带她来到河边。清风徐来,渔歌轻扬,两岸灯光互相辉映,水面渔火灿若群星,一片优美的夜色,把两个年轻人的心搅得痒痒的。纪晓岚见前面有棵海棠树,海棠花开得正好,风吹过后,三五片叶子慢慢飘落下来,心里不禁涌动着一种甜蜜而惆怅的感觉。纪晓岚一手接着文鸾手中的灯笼,一手拉紧文鸾的手,文鸾挣两下挣不脱,柔嫩的细腕便停在了那里。二人也不言语,找块石头坐在海棠树下,静静地看着河水。他们的肩和肩贴在了一起,仿佛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许久许久,文鸾的心乱跳不已,她盼望纪晓岚伸开双臂,将自己搂在怀里,但同时又非常担心……一种复杂的情感几乎快把她弄哭了。纪晓岚扭过头来,见文鸾的脸上,映着灯笼的红光,两只眼睛闪着幽亮的光芒,像那天边的星星,放射的是遥远而又强烈的火焰。他动情地说道:“文鸾,我有句话要说,说出来你不会生气吧?”文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纪晓岚问:“你能答应嫁给我吗?”
听到这句话,文鸾的心又狂跳起来,这是一句她等待已久的话。就像她养育两年的花朵,今天突然开放了一样,让她欣喜不已。文鸾全身的血液飞快流动起来,夜色掩盖了她的娇羞。她低头小声说道:“我不过是个丫头,哪有嫁给主人的福分,不但别人耻笑你,就是夫人也不会答应。”文鸾说到这里停了停,又抬起头来,眼睛更加明亮了:“少爷要是真的疼我,喜欢我,将来就纳我做妾吧,我一定会好好地侍奉您。”
纪晓岚用力握着文鸾的手,郑重其事地点着头。纪晓岚仿佛看到了她心上的阴影,便劝她说:“相信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说话间,他的脸贴上了她的鬓颊,双手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的肩膀,纪晓岚的心中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他想将文鸾抱在怀里,一生一世地温暖她。
文鸾将脸闪到一旁,抑制着内心的狂跳,红着脸说道:“少爷,现在不行,等你功名成就,我由你……”文鸾用手把脸捂起来,不再往下说。
“由我怎样?”纪晓岚偏要追问。
她一撅嘴,“噗嗤”一笑:“你愿怎样就怎样!”
纪晓岚说:“好吧,我们拉钩,一言为定!”
两个人的小手指勾在一起,文鸾说道:“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说完之后,文鸾忽然站起身来,沿着河岸奔跑起来,风里送来她的喊声:“我等着你!”纪晓岚坐在那里,看着她跑远的身影。两人的心从此以后达成了一种默契,建立了一个共同的愿望,在以后的岁月里,使得他俩常常心驰神往,但命运多舛,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很多年后,纪晓岚在他的阅微草堂的院子里亲手种下两棵海棠树,寄托他对少年时代的恋人文鸾的情思。纪晓岚四十八岁的某天,忽南柯一梦,梦见与文鸾一起在海棠树下卿卿我我,醒来,他独自来到海棠树下,感慨万端,写下一首《题秋海棠》的诗:
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
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花一怅然。
从名师,风华正茂
雍正十二年,十一岁的纪晓岚跟随父亲来到北京,住在虎坊桥一带。京城为首善之地,繁盛浩大的气势给纪晓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京城很快就盛传神童纪晓岚的才能,来访者络绎不断,纪晓岚应答自如,果然是聪明机警、诗文皆能。
消息传到了京兆尹的耳中。京兆尹是京城的最高行政长官,三品大员,他也来到纪家,想会会纪晓岚这个小才子。
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对儿子说:“京兆尹大人要考我儿,我儿应该向大人好好请教。”
纪晓岚心里犯疑,不知京兆尹要对自己如何考试。
京兆尹慢条斯理地说:“下官居京兆尹之职,就以‘尹’为题,请纪公子作诗一首。”这个题出得很难,一个“尹”字非常生僻,无论从字义和官职来说,都很简单,但要以此字为题,做成一诗,谈何容易?谁知,纪晓岚面无难色,略为思索,就咏诗一首:
丑虽有足,甲不全身,
见君无口,知伊少人。
这是一首字谜诗:“丑”字有足,“甲”字不全,“君”字去掉口,“伊”字少了人都是“尹”字,但巧就巧在没有直接提到“尹”字。
由此可见,纪晓岚对字的形体变化多么熟悉,更奇妙的是诗中的每一句都带着贬义,实际是在戏弄出题刁难他的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听了感到既佩服又惭愧,连声赞道:“纪公子名不虚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纪大人有如此聪明的公子,真是可喜可贺!”
从那以后,与纪容舒交好的著名学者如李绂、方苞、陈兆岑和孙灏等人也经常来家里做客,并对纪晓岚指点一二,使纪晓岚获益匪浅,学问日进。
起初,纪容舒在忙完公务之后,亲自指导纪晓岚的学习,但自从纪容舒任职户部户曹以后,公务繁忙,很少有工夫指导纪晓岚学习。户曹又叫司户,是管理户口的职员,经常离开京城到州县去了解、核查和处理有关户籍方面的问题。这样一来,纪容舒自己就不能再教授儿子的功课了,必须另想办法。
不久,纪容舒给纪晓岚找了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教他读书,这位学者就是董邦达。董邦达,字孚存,号东山,浙江富阳人。他不仅擅长经史之学,而且是一位山水绘画大师。在盛极一时的清代皇家画院中,董邦达是一代宗师。董邦达此时才三十九岁,正是大有作为的年龄,由他开馆教学,纪容舒很是放心。
纪晓岚从十四岁受学董邦达的“生云精舍”学馆,直到十七岁离京回乡参加童子试,前后三年。在这期间,纪晓岚少年意气风发,广泛交游刘墉等京中一帮年少学优的宦家子弟,和他们一起吟诗作赋,研讨经史。纪晓岚不仅充分表现了他率真、诙谐幽默的性格,其滔滔不绝的辩才和见闻多广的博学,也常常使众人惊叹不已。
在从学董邦达期间,纪晓岚遍读史籍,举其扼要,著成《通史削繁》一书。不料,此书在刊印之前却发生了剽窃案。据传书稿在未印之前,他曾经借给一友人,友人的舅父书商刁某看到后,居然改头换面,据为己有,只是正准备印制的时候,被纪晓岚发现。纪晓岚写信给友人,友人也很恼火,找到舅父查明真相,事情这才彻底败露,刁某的行为得到了及时制止。刁某对外甥无法掩饰自己的卑劣,但对纪晓岚,却坚决不承认剽窃。他给纪晓岚写信说,他手中早有类似的书稿,不该再看纪晓岚的书稿。看过纪的书稿再来出书,内容又多雷同,难免使自己有剽窃之嫌。纪晓岚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刁某拒不认账而且倒打一耙,笑的是他的信虽然写得满篇之乎者也,但是仔细一瞧,狗屁不通,连“剽”字也不会写,竟然写成了“吃喝嫖赌”的“嫖”。但因碍着朋友的面子,也不好深究,就写了一首小诗:
通史人公有,削繁俱可为。
剽窃非嫖窃,说与著书人。
意思是说,因为二十四史谁都无法垄断,那么,你说你早就有《通史削繁》的书稿,你姑妄言之,我也姑妄听之吧。可是,我告诉你:你连“剽窃”的“剽”字都不会写。弦外之音是:也配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