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庄院,小卓子连忙去张罗酒食,大和尚自是先去拜见林娘子。林娘子看见他激动不已,连忙做了个万福道:“多谢叔叔护佑,若非如此,恐我家夫君早已命丧奸人之手…”
“嫂嫂哪里话,小弟惭愧…”大和尚低着头道:“小弟将林教头送到沧州便想回来,路上吃多了酒,险些误了嫂嫂性命。若非有赵兄弟,俺真不知道如何去见林教头…”
“叔叔不必如此,眼下事情已过,休要再提…”林娘子本就是温柔贤惠之人,见大和尚这般自责,她轻笑道:“幸亏叔叔来得晚,奴家才能遇见小弟。否则即便你打跑了高衙内,又怎比眼下一劳永逸?”
“兄弟,俺不会说话,便这般谢你了!”大和尚听得林娘子之言,立时要跪下给赵枢磕头。
赵枢连忙制止了他,道:“若想谢我,待会酒桌之上,多喝几杯便是,自家兄弟搞这些作甚…”
“好!便依兄弟之言…”大和尚也是个豪爽之人,听得此言更是高兴。此时,小卓子准备好酒宴,前来呼唤。他拉着赵枢便坐到桌边,抱起一整坛酒,只把封泥拔掉,对着赵枢道:“兄弟,洒家敬你!”
“咕嘟…咕嘟…”只听的一阵吞咽的声音,整整一坛二十斤酒,竟转眼间便被大和尚吃的一干二净。
见此情形,赵枢不由腹诽,这大和尚也不觉得涨肚子,便是喝二十斤水,也够难受的。史文恭却是笑道:“大和尚,这架也打了,酒也喝了,是不是该通报个姓名,也好让咱知道面前的好汉是谁!”
“呃…”大和尚将坛子放下,打了个酒嗝,方才一拍脑门道:“哎呀,洒家几乎忘了。诸位兄弟,洒家俗家姓鲁,单名一个达字,乃是小种经略相公麾下兵马提辖官。由于打死了人,便在五台山出家,法号智深。江湖上送了个绰号唤作花和尚!”
“原来是鲁提辖,难怪这般豪杰…”史文恭倒也听过鲁智深的名号,他起身抱拳道:“在下史文恭,擅使方天画戟,弓马也算娴熟。受师父抬举,在禁军中做个教头,还在御拳馆做了个挂名的教师…”
“俺道是谁,凭着个扁担,就将俺打成这般模样,原来是史教师,失敬失敬!”鲁智深连忙抱拳行礼,虽说史文恭没走过江湖,可就凭他能在御拳馆中挂名,又能与自己打个不相上下,鲁智深便不敢小觑。
见二人通过姓名,赵枢也起身抱拳道:“在下姓赵名枢,在家行五,哥哥唤我五郎便是…”
“兄弟,洒家看你年岁不大,竟有这般好身手,果然是名师出高徒!”鲁智深是个直肠子,他上下打量了赵枢一番,笑问道:“兄弟今年可有十五?”
“鲁提辖,这番却是走眼了!”史文恭笑道:“我家公子年方八岁…”
“八…八岁?!”鲁智深惊得目瞪口呆,连声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哥哥谬赞了!”赵枢早已适应了别人的称赞,他只是笑了下,说道:“既是认识了,咱们再干一杯…”
“好!洒家还是拥坛子…”鲁智深应了句,却是嫌小杯不过瘾,又拿起坛子灌了几口,才长舒了口气道:“好酒…”
见鲁智深喝得甚急,赵枢怕他醉了,连忙劝道:“哥哥慢些,小弟这好酒管够…”
“洒家每次喝酒都醉,若是不醉,却是不爽!”鲁智深说了句,又抱着坛子喝了起来。见他这般,赵枢与史文恭相视而笑,似这般豪爽之人,却是令人喜爱。
两坛子酒下肚,鲁智深坐在那里都有些摇晃,他看着史文恭笑问道:“史教师,你怎地称呼赵兄弟做公子?你不是他的师兄么?”
史文恭倒也不隐瞒,便把自己的遭遇说了遍。鲁智深听得此事,再看向赵枢的眼神中充斥着异彩,他摇头叹道:“洒家总说这世道污浊,今日见了赵兄弟这般少年英雄,却也不枉此生了!两位兄弟,干!”
“干!”鲁智深这般豪气,使得赵枢与史文恭也豪气大发,二人端着酒碗碰了下,便一饮而尽。当晚,不仅鲁智深醉了,史文恭与赵枢也没能幸免。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酒醉未醒的赵枢便听得院内一阵呼喝声,他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打开门一看,却是鲁智深拎着禅杖在院内耍弄。只见那禅杖上下舞动,带起一片尘埃。月牙刃上寒光烁烁,倒钟铲边寸草不留。
赵枢看的兴起,从兵器架上抽出杆长枪,突地冲向鲁智深,口里大叫:“看枪…”
“来的好…”鲁智深大吼一声,倒也不慌张,反身用月牙刃向赵枢铲去,只带起一阵呼啸。
赵枢眼中一寒,将手中长枪猛抖,那枪头一化为七,好似朵朵梅花,带着尖啸,分别飘向鲁智深的头胸心腹。鲁智深分不得虚实,心下大惊,连忙用禅杖横扫。也就是赵枢经验不足,慌乱间横枪去挡,却被砸退了好几步。
“哥哥端的使了一手好禅杖!”赵枢将长枪丢到一边,抖了抖发麻的双手,苦笑道:“只是力气忒大了些…”
“你才是使得一手好枪!”鲁智深将禅杖立在墙边,转头笑道:“虽只是一合,却差点要了洒家的性命。若非经验不足,洒家未必能胜你!这套枪法,便是在林教头处,俺也未曾见他使过…”
赵枢笑道:“这套枪法是陈师叔家传绝学,等闲传不得。林师兄自有家学渊源,又如何能学到这套枪?其实我还有套枪法,可惜年纪太小,使它不得,否则易伤了身子…”
“原来如此!”鲁智深点了点头,便不再计较。他走进屋里,拿出个包裹,对赵枢笑道:“五郎,承蒙你盛情款待,可洒家得罪了高衙内,今日便走了,也免得牵累与你…”
“哥哥此话差矣,小弟却是不怕那高俅!”赵枢急了,他花了那么大力气,便是要拉拢鲁智深,怎能让他走。
鲁智深笑道:“能在汴京有这般大小的庄院,五郎家世定然不凡,洒家信你不惧高俅那厮。便是这般,洒家也得离去。眼下林娘子已然无事,俺总得向林教头有个交代。”
“你知道林教头在哪么?”赵枢摇了摇头道:“还有那些帮了你的泼皮,又当如何?”
“这…”鲁智深犹豫了下道:“林教头当是在沧州充军,那些泼皮却要兄弟帮忙照顾…”
“林教头已然不在沧州了!”赵枢将火烧草料场的事说了,却使得鲁智深大惊。
“这可如何是好!”鲁智深蹙眉道:“林兄弟受了这等冤枉,能去哪里?”
“哥哥既是寻不着,何不留下来!”赵枢笑道:“我且派人打探消息,待有了林师兄下落,哥哥再去寻他也不迟…”
“话虽如此,可这汴京城中,洒家实是呆不下去!”鲁智深道:“洒家嫉恶如仇,见了如高衙内这般腌臜厮,总喜欢用拳头说话。汴京城中,达官贵人甚多,以洒家的性格,定会连累兄弟。虽说兄弟不怕,可洒家却也不能如此自私不是…”
“这…”赵枢听得此言,心下却十分感动,似鲁智深这般莽直的汉子,竟也会替人考虑,他不由笑道:“哥哥要走,小弟自不敢阻拦。若他日小弟掌握大权,还请哥哥相助…”
“兄弟说得哪里话…”鲁智深哈哈笑道:“做兄弟自是得仗义,若兄弟须得人相助,便使人带信与洒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唉…”见鲁智深这般豪气,赵枢从怀里掏出张交子,塞进他的手里道:“小弟实是舍不得哥哥,可哥哥执意要去,小弟也没奈何。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还望哥哥莫要嫌少…”
“兄弟,这太多了!”鲁智深拿着交子一看,竟是一千贯,他连忙拒绝道:“银钱财物够使便好,哪须得这许多…”
赵枢笑道:“哥哥嫉恶如仇,却也是个善人。若遇见他人落难,往往要帮衬一二。多带些财物,也免得委屈了自己。更何况,这是交子,方便携带,哥哥这般推辞,莫不是不把我当兄弟?”
“也罢!”鲁智深也知道自家的事,直将交子放进怀里,笑道:“兄弟一番好意,哥哥生受了。就此别过…”
“且让小弟送哥哥一程…”赵枢唤来了小卓子与史文恭一同将鲁智深送到了城门口。
鲁智深见赵枢这般情深义重,也颇为感念,可如此相送也不是个事,他笑着唱了个诺道:“兄弟,千里相送终须一别,就在这分别罢…”
“这…”赵枢拉着鲁智深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哥哥若想找林师兄,可往山东水泊梁山去寻。沧州有位柴大官人,与梁山上的贼首有些关系。想来林师兄很有可能去那里落草为寇。若哥哥见了林师兄,休要忘了嫂嫂之事…”
“兄弟放心,洒家定不会忘!”鲁智深抱了抱拳,深深看了赵枢一眼,大步向城外走去。
看着鲁智深离去的身影,赵枢感到深深的失落,却不曾想到,今日与鲁智深一别,却让他的仗义疏财之名,响彻山东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