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其实有两种师徒关系。第一种是师傅与徒弟,这种师徒,便如同后世的老师教学生,得人钱财,传授点本领。若年齿相当,师傅常常唤徒弟做贤弟。另一种便是师父与徒儿,这种师徒,便是常人所言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周侗从不轻易收徒,却也不是个敝帚自珍的,但凡见个有天赋的,便指点一二。赵枢亲自上门拜师,还口称徒儿,这可不是找人指点的架势,而是武艺传承。在周侗心中,收下这个弟子,与收个义子没甚分别。
既是决定传武艺,周侗自不会马虎,他将周德唤来,一同做起了准备。多年没收徒儿了,这一忙便是半夜。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赵枢便早早起床,等待周侗传他武艺。初春的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可他却丝毫不觉寒冷。
卯时刚过,周侗穿着一身短打走出了房门。看见赵枢,他愣了一下,而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尊师重道,勤奋向学,这两点是个好学生的基础。
“五郎,习武是个苦差事,你可吃得了苦?”周侗盯着赵枢,眼中精光闪烁。
“自是吃得!”赵枢满脸坚毅的说道:“徒儿已下定决心,还请师父赐教!”
“好!”周侗抚掌称道,却见他转身拿起支棍棒,上面裹着厚厚的布条。
赵枢见状不由问道:“师父,你拿棍棒作甚?”
“作甚?教你习武!”周侗笑道:“习武便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常言道:未学打人,先学挨打。为师便帮你活活筋骨,你可是怕了?”
“怕甚!”赵枢咬牙道:“既如此,请师父放手施为,徒儿受着便是!”
“好!”周侗笑道:“你可腾挪躲避,这亦是训练你的反应!”
“徒儿明白了!”赵枢抱拳行礼,往后退了一步,满脸凝重的看着周侗。
“看招!”周侗爆喝一声,手中棍棒呼啸而出,下手处尽是赵枢肌肉多的地方。不一会,赵枢便感觉手脚发麻,浑身肌肉肿胀酸痛,好想趴在地上歇一会。此时,周侗突地大吼道:“五郎,坚持住,只有超越自我,方能有所成就!”
“师父,徒儿撑得住!”赵枢闻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竟不再躲闪,让那棍棒尽数打在身上。酸胀使得他汗水淋漓,疼痛让他渐渐麻木,手脚关节处竟开始肿胀。便是痛施辣手的周侗,心中也有些不忍,手上却是慢了。
“且歇歇罢…”眼看赵枢站立都有些困难,周侗笑着摇了摇头道:“趁这个时候,为师传你一篇口诀,你且记牢…”
“是,师父!”赵枢慢慢移动身体,每动一下,便感觉钻心的疼。可周侗却在此时背起口诀来,他只得强忍疼痛,硬是去听周侗背的口诀。听着听着,他皱起了眉头,这篇口诀似是在何处见过。
“对了,盘龙劲!”赵枢突地想起宫中的际遇,连忙回忆起丝帛上的内容,两篇口诀大体相同,却也有不同。两相对照,却是得自宫中的那篇口诀更多些。这下,他有些犹豫了,到底是练周侗传的,还是练得自宫中的。练武不比其他,万一练错了,有甚么差池可不妙。
赵枢这一思量,便有些走神,周侗见状顿时大怒道:“五郎,为师传你口诀,你怎可胡思乱想,若练差了,该如何是好?”
“师父休恼,皆是徒儿的不是!”看着周侗脸上的怒色,眼中的关心,赵枢心中一暖,似是看到了前世的父亲。记得前世,每当他做错事,父亲都会恨铁不成钢的责骂他。可每次责骂完,又会哄他开心。想到此,他竟流下泪来。
“这是怎地了,我才说了两句…”周侗见状心中实是郁闷,他见过赵枢沉稳坚毅的一面,却未见过赵枢软弱的一面。见此情形,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手足无措…
赵枢见状更是感动,似周侗这等英雄,竟为了他露出这般小儿女态。也正是如此,他心中将周侗当作了亲人,而不仅仅是传授武艺的老师。于是乎,他下定决心,将皇宫中得到的盘龙劲与之分享。
然赵枢并不想让周侗误以为他软弱,便解释道:“师父,徒儿乃妾生子,又自幼丧母,我爹爹平日里从不理我,只有抚养我长大的大母与大母所生的哥哥才会照顾我,看到师父如此关心我,我心下感动,这才流下泪来,还请师父勿怪!”。
“唉…”周侗闻言叹了口气道:“都是些可怜人…”
“我不可怜!”赵枢笑道:“我有大母与哥哥关心,眼下又有了师父,还有了师兄,已比许多人幸福…”
“说的好!”周侗哈哈笑道:“也罢,我这便再给你讲一遍口诀,此次万勿出神了!”
“不,师父,我有一事要说与你听…”赵枢笑着将自己在宫中的际遇说了一遍,当然他将皇宫改作了家族大宅。
周侗听完,原本平静的脸上,显出了丝丝凝重,他沉声道:“你且将那口诀背与为师听听…”
“好的,师父…”赵枢一字一顿的将口诀背了遍,周侗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是凝重,待他背完,周侗竟哈哈大笑。
“天意,此乃天意…”周侗笑道:“我尚且担心你无法习得手中口诀,却不想你竟得了此口诀全本。由此可见,你实乃有缘之人…”
“师父,此话怎讲?”赵枢面露疑惑,他感觉这两篇口诀差不多,既然周侗能练,自己又怎会练不得。
周侗笑道:“你有所不知,为师这篇口诀却是残篇,传自东汉末年,蜀汉名将姜维。由于姜维谋反,死于乱军之中,其家小亦被抄斩,故而口诀传下便已是残篇。转搌至为师手中,口口相传,又失了不少。若非资质过人或有奇遇者,练他不得。为师也是曾有奇遇,得了个古方,方能练此口诀。可惜,似我家大郎这般,便是用了古方,也练不出效果…”
“不是吧…”赵枢瞪大了双眼盯着周侗,眼中似有不信。
“骗你作甚?”周侗没好气的说道:“这口诀相传乃是汉末三大宗之一枪神师童渊所创,本就是非资质过人者不可学。那童渊传了三个徒儿,只有唤作赵云的才能得其精髓。可惜,赵云之子无能,学它不得,赵云才将这口诀传了姜维…”
“原来如此!”赵枢心下了然,这神功绝学若是人人能练,岂不成了地摊货。他笑着说道:“若照师父所言,徒儿还真是运气…”
“岂是运气二字可言?”周侗摇头道:“我中华自古有多少绝学已然失传,眼下能得一二分者,无不是扬名天下之辈。你得了盘龙劲全本,待过些时日,为师将你师叔请来,让他传你个百鸟朝凤枪法,再辅以为师的古方,以后驰骋疆场,为国效力,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百鸟朝凤枪法?”赵枢惊道:“这不也是赵云的枪法么?”
“正是!”周侗得意的笑道:“你这师叔却也是昔日蜀汉名将的后人,他的先人唤作陈到字叔至,乃是汉昭烈帝刘备的亲卫首领,掌握白耳精兵。赵云见他资质不凡,便传了他百鸟朝凤枪法。可惜,赵云还有一套盘蛇七探枪更是厉害,却是没能传下。若你能得了这两套枪法,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听了周侗的话,赵枢心中热血沸腾。那赵云何等英雄,别人不知,他又岂能不知?想那长坂坡上,赵子龙单枪匹马纵横无敌,可谓天下无双。他若能这般英雄,此生也无憾了。可眼下,他还不知自己的资质够不够学那盘龙劲。
“师父,闲话稍后再叙,且让徒儿先学了这功夫…”赵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迫不及待成为赵云第二了。
“也罢,为师这便教你…”想着自己的徒儿很可能如同传说中的赵云那般英雄了得,周侗也十分兴奋,便将口诀逐字逐句给赵枢解释,并指导修炼方法。可练了半个时辰,赵枢都没能感到所谓的内气,不禁有些焦躁。
见此情形,周侗蹙眉道:“五郎休要气恼,练功须得循序渐进,当年为师得了这口诀,也练了数年。直到拜了谭正芳做师傅,才练出气感,你这才半个时辰,哪有这般容易!”
“师父,我知道了!”赵枢口里应承,心中却更加焦急,若数年才能练出气感,甚么时候才能如赵云那般纵横驰骋?更何况,这次失败已然打击到他的信心,他竟有些怀疑那口诀的真伪。
“好了,停下吧…”见赵枢似是有些疯魔,周侗连忙制止他继续练下去。此时小卓子刚将屋子收拾干净,走了出来。周侗连忙挥手道:“小卓子,过来!”
“师傅,唤我何事?”小卓子听得呼唤,连忙过来唱了个肥诺,他做惯了下人,还没能从下人的身份转到徒弟的角色。
“还能做甚么,自是传你武艺!”周侗将盘龙劲口诀也传给了小卓子,让他在一旁修炼,赵枢见状便在那里看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