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宫景龙门前。
“五郎当真要走么?”赵桓拉着赵枢的手,眼中尽是不舍。
“哥哥何须如此,没由来使人心头发酸!”赵枢笑道:“岂不闻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小弟若留在宫中,那王氏母子好歹坏了小弟的性命。这厢离去,却是能避得大祸!再说了,小弟又不是一去不回。待小弟学成归来,再助哥哥做个明君圣主,万古流芳!”
“甚么明君圣主,哥哥从未想过,只望五郎平安归来,便是哥哥最大的心愿!”赵桓转身对一旁的小卓子说道:“你此番随五郎而去,当一心向主,待五郎归来,我绝不吝啬赏赐!”
“奴婢定不负殿下期望!”小卓子唱了个肥诺,却是笑道:“奴婢岂敢要甚么赏赐。昔日若非李家姐姐赏我一碗饭吃,我早已不知停尸何处了。我的命是姐姐给的,姐姐临终前托我伺候五殿下,我便是死,也不会辜负姐姐的嘱托…”
“李家姐姐?谁啊?”赵枢听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娘…”赵桓无语的摇了摇头,实不明白自己这个兄弟,为何时而狡猾如狐,时而却又有些呆傻…
“呃…”赵枢愣了下,心中恍然,原来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所遗泽,他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卓子,无论我母曾经为你做过甚么,你已然照顾了我这些年,甚么恩情都报了。今日出宫,你我将相依为命,若再说以前的恩情,却是不妥…”
“殿下,伺候你却是小卓子命里最大的幸事!”小卓子满脸诚挚的看着赵枢道:“若非照顾殿下,小卓子不会在慈元殿里听用。王皇后待人和善,便是做错了,也顶多一顿训斥。似奴婢这般卑贱之人,在其他宫里伺候,略不小心便非打即骂,死伤更不必说。若没有你,小卓子定然凄惨多了…”
“嘚嘚…”见小卓子都快哭了,赵枢无奈的说道:“似这般伤感的话题,以后休得再说。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
“惹得殿下不快,都是奴婢的错…”小卓子赶紧调整心情,硬生生将眼中的泪光压下。
“五郎却是好运道…”见小卓子如此忠诚,赵桓心中颇为羡慕,口里却说道:“既如此,有小卓子陪在你身边,我也安心许多…”
“哥哥自将心放在肚子里,小弟虽年幼,却是个有智慧的,这些日子,你也当看了出来。”赵枢自负的拍了拍胸口,却又打了个躬道:“哥哥,千里相送,终须一别,小弟就此别过…”
“等等…”赵桓自怀中掏出叠纸递给赵枢道:“出门在外岂能无钱?你往日的月钱,除了打点、赏赐,娘娘都给你留着,如今便一发给了你…”
“这是…钱?”赵枢接过那叠纸,却见上面印着交子务的大印,每张都是一千贯的面额。
“正是…”赵桓笑道:“这便是以前交子务发的交子,去年爹爹将交子务改成了钱引务,改发钱引,却是没有交子好用…”
“那便谢过哥哥了…”赵枢自是听说过交子,便毫不推辞的将钱揣进了怀里,这个动作让赵桓十分满意。
“这是爹爹托我带给你的…”赵桓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布包看上去便挺有分量。
“替我谢过官家…”赵枢接过布包,倒也没有拒绝父亲对儿子的一片心意。
“那也是你爹爹,要谢须得你自己去…”赵桓再次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道:“哥哥家私不多,用处却很多,便只有这些了,万勿嫌少…”
“哥哥,小弟的钱财已然够用,这些却是不用!”赵枢知道赵桓要结交大臣,用钱的地方多,连忙推辞。
“怎地?娘娘的钱收了,爹爹的钱也收了,却是哥哥的钱收不得?”赵桓脸色一整,露出了几分恼色。
“呃…”赵枢见状心中一暖,连忙将钱袋接了过来,并唱了个肥诺道:“哥哥休恼,皆是小弟的不是,这钱我接了…”
“这才像话!”赵桓笑道:“出门在外不比在家,还是多带些钱好…”
“小弟知道了!”赵枢再一躬身道:“哥哥,若是再这般下去,小弟便舍不得走了。”
“哥哥又何尝舍得你走?”赵桓转过身去,背对着赵枢挥了挥手道:“去罢…”
“小弟拜别…”赵枢对着赵桓深深打了躬,便带着小卓子转身离去。
转过身看着赵枢离去的背影,赵桓脸上滑下两行清泪。母亲去了,兄弟也走了,这偌大的皇宫只让他感到孤独与凄凉。然而,他流着泪的脸上,却透着股坚定。因为他知道,他还有个兄弟唤作赵枢,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会相互惦念…
“大郎,五郎走了?”赵桓尚愣愣的盯着远方出神,突地一人拍在了他的肩上,将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是赵佶。
“爹爹怎地来了?”赵桓蹙眉道:“这个时辰,当是上朝了…”
“上朝又如何比五郎重要?”赵佶叹了口气道:“每日里都是些拖沓扯皮的事,让蔡相公处理便是,我来送送五郎…”
“可五郎已然走了!”赵桓问道:“莫非爹爹来晚了?”
“我早已到了,却是没有出来!”赵佶摇头道:“相见又如何?不过徒惹伤悲!五郎尚有心结未解,见了我却是尴尬…”
“爹爹休要烦心,待儿子见了五郎,会好好劝说他的…”赵桓口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惴惴,就赵枢那犟脾气,实是令人没奈何。
“五郎的性子,我又何尝不知?休说些做不到的话!”赵佶似笑非笑的看了赵桓一眼,突地问道:“你刚才哭了?”
“这…”赵桓愣了下,尴尬的点了点头。
“能哭却是件好事!”赵佶叹道:“大郎,你与五郎间的兄弟情,实令为父羡慕。想我那几个兄长,谁又把我看作兄弟?为父当初流连勾栏瓦肆,又何尝不是避祸?只是后来渐渐喜欢上了那般生活,欲罢不能而已…”
“爹爹,你…”赵佶真情流露,赵桓却有些惊诧。以往他总是有些害怕这个爹爹,可今日却觉得这个爹爹是如此亲近和蔼。
“大郎,休要这般看着爹爹,爹爹也是个人…”赵佶轻拍着儿子的肩旁道:“皇家之中,能有这般兄弟之情,极是不易,须得珍惜…”
“爹爹放心,孩儿自会珍惜…”赵桓望着远处,眼中透着坚定。
“这般便好…”赵佶点了点头道:“我们回去罢…”
赵桓微微点头,父子俩相视而笑,二人迎着朝阳联袂而行,昔日的隔阂似是消失不见。阳光打在两张相似的脸上,却是这般温馨。一股浓浓的亲情,自二人身上荡起…
……
赵枢离了皇宫,心中突地有些迷茫。虽说打算拜师学艺,可他却不知该拜谁为师。幸得赵佶赐了座宅子与他,使他不至于无处可去。还别说,赵佶真不是个小气人,那御街上的宅子端的是高大气派,连管家、仆佣都一一俱全,无须他操心。
将宅子的管理权尽数交付给小卓子,赵枢便将下人们斥退了。他出宫是为了拜师学艺,于宅院上并不十分要紧,有个遮头的地方便可。待小卓子将宅院之事理顺,赵枢又将府内管家唤了来。谁让小卓子也是第一次出宫,对宫外是两眼抓瞎。
“王爷唤小人有何吩咐?”那管家却是个晓事的,知道自己的富贵只在赵枢身上,倒也不敢大意。
赵枢端起茶碗抿了口,方才缓缓说道:“本王初次出宫,确是有些事要问你!”
“王爷请问,我自是知无不言…”得闻赵枢只是打听些事,管家立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赵枢初来咋到,想要敲打他。
“你无需如此紧张,若非犯了本王忌讳,本王还是颇为平易近人的…”赵枢笑着拍了拍管家的肩旁问道:“你住在御街,当对汴京之事甚为了解。本王此次出宫是为了拜师学武。你可知晓这汴京城中,哪个教师是武艺、德行俱备的?”
管家被赵枢一拍,却也放松了许多,他躬着身子应道:“王爷,若是找武艺高强之辈,还得落在禁军上。大宋八十万禁军之中,哪个教头不是武艺出众的?可我倒是知道一人,不仅武艺高强,还颇具德行…”
“哦?”赵枢来了兴趣,便开口问道:“此人是谁?”
管家笑答道:“便是那御拳馆天字号教师周侗,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
“周侗?”赵枢嚯的站起身来,心中甚是兴奋。他在前世便听过此人,相传此人是林冲、卢俊义等人的师傅,更是岳飞的义父,想来定是个有本事的。他不由欢喜的问道:“你可知此人家住何处?”
管家笑道:“这如何不知,他便住在御拳馆后巷,唤作马行街的地方。若王爷想见他,我这便派人去请…”
“休要擅自做主,且去准备拜师之礼,我亲自上门!”赵枢狠狠瞪了管家一眼,却吓得管家将头一缩,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只留下赵枢一人在屋内兴奋的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