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面墨黑平静,我站在寂寥无人的渡口警惕地朝四周观看,特别是那些可以躲藏人的地方,我特别用心瞧过,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我从提包里摸出手枪藏进牛仔裤兜里,再从提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呼叫孙旭良,我正要拨打电话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我迅速俯身在跳板上,我的目光追寻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木桨划破流水的声音,“哗啦!哗啦……”
我把手机和提包放在跳板上,双手握枪,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我紧张地注视着水面,水面上那叶小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首《冰河时代》的彩铃声从我手机里流出,我吓得哆嗦了一下,转换着从双手握枪到右手握枪,我的左手拿起了电话。
“喂!阿盛!是我旭良!你在跳板上对吗?”
我应他说“是我”。他迅速挂了电话,小船朝我驶过来。朦胧的月光下,我看见了孙旭良的身影,他躬着身子在摇撸。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笑又滑稽,人家双手在划桨,对我全无防备,而我却俯卧在地上用枪指着他。我为自己的小心翼翼自嘲般地笑了笑,旋即把枪收进裤兜站直了身子。
孙旭良将船停靠在离我几米远的江岸边。“盛!到我船上来。”他双手握桨站立船头,说。
我无声地朝他靠过去。
孙旭良还是驶着以前摆渡时用的那条小船。这小子,他平时把船藏在哪呢?我一边想着一边朝他走过去。
孙旭良在我离他船只有不够一米的时候突然问我,“你真的一个人吗?”
“你要是怀疑我还叫了别的人那你现在就掉头走吧。”我对他说。
他站到了船的最尾端,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把手伸过来,我牵你上船。”
我想起了第一次坐他的船过江的情况,那晚天有点黑,我从肖家出来,披着肖健又长又大的西装,孙旭良也是这样伸手把我拉到他的小船上,他眼神闪缩,嘴巴哆嗦至极。
他的手很热,可能是摇桨的缘故吧。借着他手上的力度,我跳上了船。也许是我的力度太大,小船不停左右摇晃,孙旭良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了我的腰,我们两人都随着小船的摇摆而摇摆,我的胸顶着了他的胸,孙旭良幽幽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我知道你会来。”
“是吗?”我侧着头,眼神中充满了挑逗的焰火。
“你真的一个人来的?”孙旭良望着我的眼睛说。他今晚没有戴眼镜,我看见了他如荧光般闪烁的眼神。
“你要真不相信我就不应该拉我上船。”
孙旭良突然自嘲般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从几个月前在这里遇见你。”
“对不起!旭良!我以前从没注意过你。”我对他坦言相告。
“当然!我是小人物!”孙旭良说着放开了他的手,他抓起双桨开始摇撸。他背对着我,上身一仰一仰的,我看不到他的脸,他淡淡地说:“我去娱乐城也是为了你!”我被他的话震得猛地摇晃了一下,他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依然背对我说:“站着不稳,坐下来吧!大小姐!”
我望了望他又看了看面前的一条木凳子,最终选择了坐着。
“旭良!你怎么一个人逃出来了?”我坐下后试探地问他。
“我是太子爷,他们应该掩护我逃跑!”孙旭良扭过头来看着我说。月色很朦,我只看见他星星一样流火的目光,那目光像讽刺又像是挑逗。
我一下子迷糊了,我是应该告诉他爸的事还是闭口不喧好呢?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会带你去哪吗?”孙旭良突然打破沉默再次扭头望向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不知道!”
“你不怕我把你带到无人的地方什么什么了吗?”他说着突然笑了笑。
我看着灰黑的天空对他说:“坦白说,没来前我就想到你可能会那样做,不知为什么当我看见你,我头脑里一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了。”
“这么看重我?”他说着话,用力摇着撸,桨叶将水搅得哗啦哗啦地响。
“你放心!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孙旭良突然幽幽地说。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他突然停止摇撸,一个箭步冲到了我的面前,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阿盛!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突然想起了肖健,如果不是我先认识了肖康,我一定会对他一见钟情,舞会那天我跟他打架,完全是因为我看见肖康跟王虞美成双成对的心里不开心找他出气而已,其实在我心底他第一次就征服了我。所以我才会伏在他怀里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说对不起,并且还和他一起躲在暗角里跳舞。孙旭良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不想告诉他我和肖健的秘密,所以我对他木然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懂!”我说。
他突然低下头来小声对我说:“阿盛!我约你来、来、来……”
这个孙旭良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我约你来、来是想告诉你我其实对你一见钟情。”他突然抬起头鼓起勇气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我吃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一直以为他和江瑜有那么个意思,可是、可是……
这次轮到我变得结巴起来:“为、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这些?我、我……”我想说我是他爸的女人,可我怎么样也说不出口。难怪他在我住院的时候表情那么古怪,难怪他在地下室的时候要逃离我,难怪他会进入娱乐城,现在他无缘无故地成了警方的通辑犯,这一切全是因为我。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真正的红颜祸水。
我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喃喃细语:“旭良!对——不——起!”
“其实我不想告诉你这些,如果我不说,我怕我以后没有机会再对你说。”他说话的时候,小船在水面上打转。
我猛地站起来,鼻子顶着他的鼻子,我对他说:“旭良!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
良久的沉默,我感觉到了他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浪。我突然拉着他的手说:“旭良!听我的话,快走!走!”
孙旭良突然伸出手臂一下子抱住了我,他的拥抱很有力,我有一种窒息般的难受感觉,但我还是再一次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想你为我做什么,真的!我从没奢望你会喜欢我,现在你一个人来,你还让我走,我已经很感动很感动了。”孙旭良搂着我说。
“旭良!你太傻了!”我差不多要哭出来了。一个人的相思,一个人的地久天长,要多大的毅力才可以支撑着孤独的心灵默默前行。
他突然放开我,退后一步后,说:“我不能逃跑,我还要照看我妈妈!”
我望向他,我们相隔不足一尺远,他也看着我,我说:“走吧!旭良!我帮你照顾你妈妈!”我那样对他说话,其实我在暗示他我不是黑帮的人。如果我是,我也应该逃离。
孙旭良突然转换话题说:“盛!我代我爸跟你说声对不起!”我说你爸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他准备金盆洗手的,可我扳倒了他。
“他做了很多错事,我在香港就提醒过他,可他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阻。”
一个情夫的儿子对他父亲的恋人说他对她一见钟情,那是多么荒唐的事!一个父亲的恋人站在他儿子的面前谈老子的不是,这感觉总让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小声对他说:“不提你爸好吗?”
孙旭良看了我一眼,抿着嘴点了点头。少许的沉默之后,他拿起我的手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地方晚上很多小鸟抓,你去不去?”
我知道今次一别,孙旭良以后可能不会再见我,我的感觉又回到了我还没有离开学校时的纯净时期,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先教你摇撸,你敢学吗?”他牵着我的手朝船头走,走到船头,他拿起一片桨交给我,我听话地接在手上,他自己手上也拿起了另一片桨,他说我们一起划吧。我望了望天上的启明星,不无担忧地提醒他说:“天快亮了!”
他好像很镇定地说:“天亮就天亮吧!无所谓!”
既然他说无所谓我还能说什么?我唯有与他一起配合着摇撸。我一边动手一边对他说:“要是江瑜在,她一定愿意跟你一起就这样自由到老。”
孙旭良侧着头望了我一眼,然后问我:“她现在去哪了?怎么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我突然很害怕告诉他江瑜已经没有了的消息,我在心里反复思量了一会,最后决定不再告诉他那么残忍的事,我对他撒了个谎,“听说她去山区教书去了。”孙旭良费解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补充了一句:“她父母不喜欢她是女孩子。”
孙旭良无言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
我们合力摇了将近大半个钟头,船到了一个狭小的地方,那里的岸边是高高的甘蔗林,孙旭良对我说:“我在那儿下了网,一天收两次,会有很多鱼。岸上我也下了网,小鸟儿沾在网洞里逃不出去,如果你想帮你爸改善伙食吃顿纯正的野味,以后你可以来这里试试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