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与滔哥歇息在娱乐城的地下室里。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着海豹起程回了香港。
将近八点的时候,孙旭良打响我的手机问我要不要送早餐给我吃,我对孙旭良很不了解,所以我决定趁机和他好好聊聊。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整理好,坐在房间等他。孙旭良很快提着一个橙色保温煲出现在我的房门口。
那天孙旭良没有穿保安服,上穿蓝白相间的小米格短袖上衣,下穿米黄色休闲中裤,脚蹬蓝色回力鞋。他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并淡淡地说道:“我爸叫厨房特意帮你煮的生鱼粥,你趁热吃了吧。”
我没有伸手去接那个橙色的东西,我对他说:“你进来吧。”他的目光迅速瞟了我一眼很快退了回去,抿着下嘴唇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了房间,他红着脸站在电视机前面面朝我站在地上,我把他手上的保温煲抢进手中,一边用力拧盖一边问他:“你吃了吗?”
他小声回答我:“我吃了。”
我正在用力拧那保温煲的盖子,不知为什么我拧了好几下都没有把它打开来。孙旭良看见了,他对我说:“我帮你吧!”我听了他的话,就那样提着那盖子的顶部往他手上送,他伸出一双手想把那煲捧起来,谁知那可恶的保温煲盖子竟然离脱了煲身,盖在我手上,煲往下面掉,孙旭良准确地把保温煲接在手中,然而因为剧烈晃动把那热烫的粥洒了出来,我听见孙旭良“哇”地哼了一声,接着他迅速把保温煲放在地上,甩起了双手。我把手中的盖子往电视机顶上一放,拿起了他的双手手腕,我看见有许多粥水溅洒在他的手臂与手背上,我还看见他的皮肤好几处红了。我二话没说,拖着他的手就朝洗手间走,他没有挣扎,被我拉着跌跌撞撞地朝里面走。我边拉他边说:“里面有冷水,过去冲一会就不会那么辣了。”
他不说话,听话地随着我一直到了洗手盆旁边,我把水龙头往上一提,水“哗”地流了出来,我把他的手送到了龙头下,那哗哗哗的水顿时冲击着他的双手,我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帮他清理上面的稀粥。当我把他皮肤上的粥清理干净之后,我望着他红通通的手说道:“你再坚持冲一会,很快就不那么疼了。”说完,我放开了他的手。
他没有说话,一种异样的感觉冲击着我的神经,我猛然发现他正紧盯着我的脸,而我与他的距离竟然是那么近,近得我的右胸擦着了他的左胸。
我慌乱地连忙退了好几步,我甩着手上的水珠,静静地回望他的脸。孙旭良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的眼神在单薄的镜片后显得深沉莫测,我无法判断他当时的心理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幽黄的灯光下,孙旭良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话。他说话的时候,双手依然伸在水龙头下,流水从他的手上冲过去,有些流进了下水口,有些飞溅出来落在洗手盆外面,也洒在上身靠在洗手盆边沿的孙旭良的格子上衣的衣角上。
我略略愣了愣神,抬起头轻轻笑了笑,平静地回答他:“你不觉得你爸很可爱吗?”
孙旭良镜片后的眼睛张大了许多,随即又暗淡下去,他冷着脸望着我的脸说:“你不可能喜欢我爸,你到底为什么要贴近他?”
我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我侧着头问他:“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贴上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过我提醒你,你跟他在一起没好下场!”孙旭良突然很不友善地说。
“我觉得你爸对我很好,怎么可能不会有好结果呢?”我探究地审视着孙旭良,说完那句话后,我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笑着继续说道:“你爸还准备正式娶我,我看我这后妈是当定了。”
孙旭良听了我的话,突然收回了他的双手,他手指一钩把水关了,然后望着他自己的双手说道:“他香港那个女人不会放过你!”
我逼近他一步,麻着胆问他:“你关心我?”
孙旭良侧过身去,望着洗手盆后的镜子,幽幽地说道:“我只是念在你帮我把豆浆推销进部队的份上,善意地提醒你。”
我再次逼向他,站在他旁边朝镜中的他扫视,我望见他正看着镜子中的我,我嫣然一笑,朝镜中的他说道:“要我离开你爸也可以,除非……”孙旭良突然转过身来打断了我的话,“我的话已经说完,你爱听不听!”他说完突然挤开我朝外面走去。他走得那么决绝那么匆忙,好象洗手间里面站着的我是他最讨厌的人似的。
我突然叫道:“旭良!”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答我继续朝外面走,我大声说道:“别恨我!”孙旭良再次顿了顿,然后跑了起来,他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我的房间。
我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他要逃得那么快。
中午吃饭的时候,孙旭良准时把电话打给了我,他问我是自己出来吃饭还是他帮我送进来,我恼怒地回答他:“我不吃!”电话里的他好一阵没有说话,我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从电话那端传进我的耳中,他停顿了一阵后,可能是看我没有挂线,他用平静的语气说:“不吃饭可不行!”
我突然有一种很想和他顶杠的冲动,我气呼呼地回答他:“不吃!就是不吃!”对方停顿了一会,突然把电话挂了。我望着手中的电话,猛地把它摔到了床上。
“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骂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骂人。
“我好像在坐牢!”我自言自语地说完,突然想起了肖健,不知道他现在下葬没有,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见他最后一面?就算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让我知道他葬在哪里也好,哪怕是让我抚着他的墓碑对地下的亡魂说一声“对不起”也好!就算不说话,让我安安静静地在他墓前默立片刻也好!我终于明白我的狂燥不安全是因为我的痛、我的哀、我对肖健刻骨的思念。我想哭,想摔东西,然而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清楚我的手机会出卖我的一举一动。
我像根木头似的呆坐在床上,心中泛起无尽的悲伤。
“笃笃笃!笃笃笃!”外面一阵敲门声,把我从悲伤的情绪中拉了出来,我警觉地问道:“谁?”
“我把饭菜端来了。”那是孙旭良的声音。这个东西,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我说不吃他偏偏要帮我端了送过来。
我依然坐在床上大声叫道:“我说过不吃!”
门外转来窸窸窣窣轻微的响声,接着我听到孙旭良说道:“我把饭菜放在地下,你自己拿进去吧,别晾了!”然后,我就听到了他远去的声音。直到我听见铁门关上去的声音传过来,我才确定他真的出去了。
我悄悄地打开了门,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我扫了一眼地下的饭菜,有一大碗参汤鸡,一只清蒸鲫鱼,一份菜心,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员工菜而是专门为我做的病号餐,这是谁安排的?是滔哥还是孙旭良的主意?
我肚子很饿,但我又不好意思拿起地上的食物吃,那样我太没面子了,说了不吃又吃,岂不是自己撑自己的耳光?我犹豫不决地望着地下的饭菜,突然发现装白饭的瓷碗下有一张纸,我好奇地弯下腰拿在手中,那小小的纸条上写着:乖乖地把饭吃完,明天我带豆浆给你。最下面画了一条大船,船上面对面站着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男生手上拿着一杯东西好象要递给那个女生。我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个孙旭良画得这么像,那拿东西的男孩分明就是他,而另一个人肯定就是我了。
我把饭菜端进了房间。
我一边吃东西,时不时拿起那张纸条看一看,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两个多月前的鱼珠码头。黄昏落日时,孙旭良拿着豆浆与我相撞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我一直忽略他的存在,而他却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一副胆怯如鼠的低姿态静静出现在我的视野,我从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也从没去探究过他内心,他来去匆匆的背影,竟然没有使我有一丝的惊鸿波滔。我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漠视他的存在,出于一种同情我帮他把他的豆浆推上了部队军人的餐桌,他是不是因为感激我而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为我这个幼稚的想法自嘲,也许他压根就没把我放在心里,他是怕我抢了他的爸爸所以出来阻止我,要知道他的妈妈还在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