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恋爱吧
上午十点钟,藤沐准时走进她打工的修车行。她对老板的黑脸视而不见,径直走向坐在一旁的小弟身边。这位小弟来头不小,身分上是老板的儿子,准确地说是这间修车行的一级劳工。原本他还可以做得轻松些,自从将藤沐招进自家的修车行,他就彻底与安生日子绝缘。
藤沐自顾自地伸手叼走小弟兼小开——胡俊祺口袋里的香烟盒,径自取出一支,开始吞云吐雾。
老板喘着粗气坐在一旁生闷气,看着自家儿子一脸崇拜地跟在藤沐身后。真是奇怪了,他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居然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而且还是一个算不得女人的女人。哼,看她那副抽烟的浪荡相,不会有人相信她是个女人。正是这样,才使得他当时一时糊涂将她招了进来。结果,这女人技术不怎么样,闯的祸可是相当了得。
正在老板怔愣的当口,有人走了进来。四下搜寻找到要找的人之后,来人拧起了浓眉。说她不是个女人,她也真是不拿自己当女人。
老板认出了来人正是最近红得发紫的祈令尧,赶忙笑脸相迎。
“祈先生有什么吩咐?”老板只差三跪九叩了,藤沐偷偷笑出了声。胡俊祺看着祈令尧,再看向抽烟的藤沐。她居然认识他?像藤沐这样不问世事的人居然也看新闻吗?
藤沐走上前,叼着香烟看着祈令尧,“老板,他怎么可能来咱们这里修车?看也知道咱们这儿找不到那辆车的零件。”
老板狠狠地瞪着藤沐,“你给我闭嘴,乖乖到一边抽你那臭死人的香烟。”
她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地耸耸肩,准备找个地方补个眠,却被祈令尧一把拉住胳膊。她看着胆敢搁在她肩上的手,很想动动闲得发痒的筋骨。
“放手!”她瞪着他,眼里带着不悦的光芒。
祈令尧收回手,拿出口袋的手帕擦了一下,然后向着身后略一挥手,很快,一株超大束的白玫瑰送到她的眼前,浓烈的香味让她忍不住捂住鼻子。
这是什么意思?她挑着眉,舌头在口中微微卷起。他一定还没有尝够她拳头的滋味儿。
“送给你的,”祈令尧看着藤沐,尽量保持着礼貌与平静。
“干什么用的?”她看着他还没完全恢复的熊猫眼。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打,她真不知道该佩服他神勇,还是嘲笑他愚笨?
他冷笑了下,手指摸摸鼻子,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玫瑰,还有什么用处?
“笑什么?”她靠近他,仰头看着他被阳光包围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除了求爱,你觉得玫瑰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求爱?”她说这两个字的表情像是突然吞了一只苍蝇。她身后的胡俊祺突然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不该有交集的两人。
“没错,”他略微欠身,很绅士地将花送到她面前,“藤沐,咱们来谈恋爱吧。”
她突然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着一旁的祈令尧,“你给我求爱,要和我谈恋爱?你到底是玩什么把戏?前几天你不是跟青树求婚吗?为什么忽然给我求爱?哈哈,笑死人了,你脑残还是智障啊?”
祈令尧深呼吸,保持着风度,“藤沐,我既不是脑残也不是智障,我只是搞错了。”同时看见藤沐和藤青树,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当她是其中的那个女人。
笑得几乎背气,藤沐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祈令尧,别说我不讲理,你现在最好给我消失,不然的话,我的拳头可是不饶你的。”真是活腻了,连她的玩笑也敢开。
祈令尧将沉重的花束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藤沐,我必须和你谈谈。”
她别开头,“谈恋爱的话你可以滚了。”
他咬住牙,尽量忽视她的出言不逊。目前他算是有求于她,所以他可以暂且容忍她的恶形恶状。
“在谈恋爱之前,我们可不可以谈一谈?”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她转动眼珠,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老板,“好啊,不过有个条件。”
“说说看。”他有种要掐死她的冲动。
“你的车子大概是很需要保养的吧,不如,今天就在我们这里刷个漆怎么样?”
这种三流的小修车行也够格保养他的车子?他恨恨地看着她,看着她可恶的笑脸。
他挤出一丝笑容,“小事一桩,如果咱们谈的好的话,这辆车送给你都没问题。”
她笑,拍拍他的肩,“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我可以和你谈一谈。”
他看着她搁在她肩上的手,笑意冷到极点。她会付出代价的,一定!
咖啡馆里空无一人,藤沐百无聊赖地盯着她面前黑漆漆的苦咖啡。她讨厌咖啡,油腻而且苦涩。她抬头看着一直不停猛灌咖啡的祈令尧,猜想他一定有着很重很重的心事和很大很大的压力,否则他不会连他的咖啡里不加糖都没有发现。她不相信有人可以喝下那么苦的东西。
“到底有什么事?”她跷着二郎腿,抚着自己的一头凌乱的短发,“我还要上班,有话快说。有——”她的话卡在喉间,发现他的眼神里满布杀机。她四下张望,没有发现带着武器的黑衣人才算放下心来。他这样费尽心机,应该不是为了报一拳之仇吧?
他从头到脚地打量她,看着她不停抖动的脚,“你可不可以坐得端正些?毕竟这里是很高级的会所。”
“高级?”她打量四周,撇唇,“我是个低级的人,不习惯高级。”
“就算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偶尔高级一次也不可以吗?”他微微轻吼,实在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看中这样没有教养的野女人。
她笑,咧着嘴巴露出白白的牙,“有几个臭钱很高级吗?不是一样要吃喝拉撒睡。既然咱们相看两相厌,看在你在修车行花了大钱的分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已经很忍他了,他还在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找揍!
“我有钱让你很不舒服吗?”他盯着她,“抱歉,这是我天生就有的。我不会因为你贫穷就降低自己的格调。”
她不怒反笑,“除了钱,你还有什么?告诉你,我是穷人,可是我也不会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因为你们只不过是比我有钱,并不是天生比我高级。”奇怪了,这个人以为有钱就是大爷吗?
他也笑,“你不喜欢钱?那你怎么生活?就凭你这种低级毫无教养的德性,我看不出你有任何优点可以让你赖以为生?”
她耸肩,“不烦您操心。贫穷如我,也不会饿死,也不会向你讨饭吃。”
他仍然保持着笑容,将一份合同递到她的眼前,“如果你做过一夜暴富的美梦,你现在有一个机会。”
她用手指弹开薄薄的纸张,没什么耐心地读下去,他静静地看她,发现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后浓眉再次蹙起,没道理,完全没道理!
“怎么样?”他看着她。
她点头,不住地点头,“言简意赅,一坨****!”
他的青筋立时浮起在眼侧,她骂他,而且骂得那么理直气壮?!
她招来服务生,要了一瓶啤酒,很和善地为他分析,“第一,我不认识你口中的爷爷祈千帆,没理由和你合作;第二,我看见你就觉得乌云盖顶,很讨厌看见你这副嘴脸;第三,我不缺钱,虽然我真的很穷;第四,你找死!”
话音一落,她手中的酒瓶很快挥向他的脑袋。他迅速后退,一阵眩晕之后,祈令尧发现自己一脚踏空,掉下楼梯。第二次见这个女人,她居然又敢打他!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他,拿起合同细心地擦好手指,笑着看他,“给你两个忠告,找个充气娃娃,或者去死!”
他恨恨地看着她,终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那么无用,一个用钱无力打动的女人该用什么去打动她?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给她更多的钱!
掉下楼梯的确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遇上的灾难。如果他当时不是选中了那个精致的玄关,那么她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将他送进医院。
他扶着颈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样。轻微脑震荡,擦伤了额头,更别提他那据说需要带护颈至少一个月的脖子。她果然是个狠角色,只是太不聪明。他已经通知了律师,也许不久之后她就要和他对簿公堂。他迫不及待地看她对他卑躬屈膝。
“祈先生,有人来看你。”美丽的护士小姐很有礼貌地敲了下门。
他困难地转身,全身上下无一不痛,“谁?”
“除了我,还会有谁来看你?”文亦白提着一个大大的果篮,笑着看他恼火的模样。从来,从来没有看过祈令尧这么狼狈,可是,这样狼狈的祈令尧却让她忽然有点心动。她以为自己对他早已再无感觉。
他看她一眼,躺回床上,“你怎么会来?”
文亦白坦白,“王律师给我打电话,让我务必要来看你。他怕你会因为孤单而死。他真是太小看你了。”
孤单?他到底哪一点显得孤单?老头子说他孤单,这下连王律师也说他孤单。事实是,他一点也不孤单,反而对于文亦白的到来感到愤怒不已。这种狼狈样根本不该被第三个人看见。
文亦白靠近他,抚着他额头上厚厚的绷带,“疼吗?”
他垂下眼睛,“死不了的。”谁受伤不会疼?
她靠上前,吻了下他的额头,“乖乖养病,不要像个小孩子总是给护士小姐添麻烦。”
他语气闷闷的,“我不做无聊的事。”
文亦白看他,是,明明知道他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可是,私底下,她还是希望他可以无聊一点,俗气一点,甚至可以无赖一点。一个病人不是应该把自己的疼痛惹来的烦躁发泄出来折磨身边的人才正常吗?他太安静了,也太自制了。
他看她靠得很近的面庞,“亦白,听说你在相亲?”他难得提及从不涉猎的八卦。
文亦白挑眉,点头,“是,你嫉妒吗?”
他轻咳,“我为什么要嫉妒?”虽然亦白是他唯一的朋友,可他不会妨碍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文亦白笑,“你也知道,我一直活得很规矩。既然我无论爱谁最终都只能嫁给某个指定的人,那么何不直接找到那个人呢?”她的很多朋友都钟情于与家世背景截然不同的男人恋爱,然后与家人纷争不断。她自认不是一个痴情种,所以她不找会给她带来麻烦的男人。本来,祈令尧是最好的人选,可是,他不爱她,然而,她却爱他,虽然只是曾经。她讨厌这样不平等的关系,宁愿退回安全的朋友关系。现在这样的关系刚刚好,他有了未婚妻,她就只做他的一个朋友。
“你在想什么?”祈令尧抚着她的脸颊。偶尔,他会想要与亦白共度一生,毕竟这世界上可以和他长久相处的人只有她,可是,她却总是想要他给不了的东西。男人,女人,不过是各取所需,何必那么深,那么认真?
她笑,“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看着她,却没有言语。亦白的眼中还是会有失落,会有眷恋,他不爱她,却也不舍得她为了他难过。他以为他们真的已经回到最初,可是,在亦白的心里并没有。他想不通一段不到三个月的恋爱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可以让亦白牵念至今?他们甚至只是拥抱,只有仓促的几个吻,她为何这样耿耿于怀?
她像是看懂了他眼中的深意,赶忙拿起手袋,“令尧,再见。”她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希望令尧可以珍惜她的情意,可是,他不想。她都明白,所以,她安心地去相亲,安心地准备嫁给一个和她相配的人,安心地不再对他奢求。
“亦白,”在她转身离开之前,他抓住她的手,“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她笑,这大概是祈令尧最大限度的温柔了。他是她从小到大心中的唯一,却不是她的归宿。
“亦白,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他深信她明白他的意思。
这又是祈令尧最残忍的地方,绝不给你任何错觉。他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从不给她。也许,他是真的不怕孤单。
她挥手再见,微笑地关门,然后长舒一口气。她已经习惯了因他而来的心动与心痛,所以,这应该也只是其中的一次。她抬头,突然想起什么,拿出相机,朝正在窗边看他的祈令尧飞速拍下。总要有人来纪念祈令尧的每一个珍贵的第一次吧!也许,她真的该去认识一下那个如雷贯耳的藤沐了。
“一千万!”藤青树差一点叫掉自己的下巴,握住筷子的手一松,米饭落了一地。
藤沐很开怀地大快朵颐,难得青树这么没有食欲?她要把美味的鱼肉全部吃光光。
藤青树直视她,“藤沐,你骗我吧,那个精明过人的祈令尧会拿钱来砸你,会不会你出现了幻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老姐都没有成为豪门贵妇的潜质。不要说祈令尧,就算个别落魄的男人也不会对他姐感兴趣。从小到大,老姐够神勇,可是,也够清净。除了个别眼睛长坏了的小女生,他从来没有见过老姐和传说中的男女之情扯上关系。
藤沐含着饭大喊,“信不信由你,反正那个合同上是八个零。”
八个零?藤青树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他的支票上写着八个零,神勇的老姐居然说是一千万?
藤青树暂时脑袋一片混乱,不对不对,祈令尧莫名其妙拿着八个零送给老姐,太诡异了,太奇怪了,太——变态了!
藤沐看着沉思的弟弟,“青树,有钱没钱我们都过得挺好,不是吗?”青树可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可要好好预防他为了钱卖掉骨肉相连的亲姐姐。
藤青树脸上青红交错,“有钱没钱都过得好,那是因为我每个学期都会赚来奖学金。你——从来——没有——贡献——一——毛——钱!”
藤沐抹抹嘴巴,放下饭碗,“我吃饱了。”
藤青树赶忙拉住藤沐的手,“姐姐,难得有人要你不要钱,你做个好人,你跟他去享福,把钱给我怎么样?”
“不要!”她咬牙切齿,这个坏小孩果然在算计她。
“其实,这一——千万也不是很难赚,他只说要给你,并没有提什么具体的要求啊!”藤青树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更好的是,姐姐以为是一千万。那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九千万该怎么花才算得上挥金如土呢?
“没有要求?”藤沐大叫,“你哪只耳朵听到他没有要求?他说得很清楚,我要和他结婚,有能力的话生个孩子还可以再商量。”什么叫做有能力?难道他一眼就看得出她生不出孩子?!
“这也叫要求?”藤青树翻出大大的白眼,“老姐,想想看,一个男人勇敢到准备和你睡一个房间,还有心和你过一辈子,这不是一个普通男人可以办到的。”起码,他就办不到。
藤沐揉揉短短的头发,“不成不成,反正就是不成。”
藤青树靠在她耳边吹起小风,“老姐,想想看他可以轻易地拿出八个零,说不定他家里还藏着数不清的八个零,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什么概念?藤沐想不出来。
藤青树的小风继续刮个不停,“再想想看,他的座驾,他的豪宅——”
豪宅?藤沐的眼里忽然闪出光芒。
藤青树不遗余力地鼓吹着,“据说祈家的祖宅占据了整座山头,那华美的造型,那精致的格局,再加上近百年的历史,住在里面是什么感觉?说不定,它还是仿造某座王宫,更说不定,它还设有密室机关之类的。你也知道的,富豪之家大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秘密是见不得人的。”
藤沐完全陶醉在藤青树编织的美轮美奂里。她怎么忘了?她应该想到祈家一定会有豪宅的。
“继续说,”她催促着弟弟。
“说什么?”藤青树自顾自地接着吃饭,挑拣着藤沐吃剩的鱼刺。
“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啊。”她靠近弟弟。
藤青树摇头,“我不知道。”越想越觉得姐姐真是适合祈家的祖宅,或许,祈令尧将姐姐娶回去之后就是为了让她成为那个藏在密室里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知道?”被打破了幻想,藤沐很是不高兴,伸手端起鱼刺放进垃圾桶,“我去洗碗。”
藤青树目瞪口呆地看她流畅的动作,“我还没有吃完——”
“个把鱼刺还吃个没完,”她狠狠地瞪弟弟,“早就给你说吃饭不要分心,就是不听。不要吃了,快去洗碗。”
“你明明说——”藤青树捧着碗满脸的委屈。
“说什么说?”她拿起牙签剔牙,“我去上班了。”
藤青树还没开口,就看见藤沐已经飞奔出门,活似身后有狼犬在追。反正,反正他就是她永远的奴隶。哀戚的藤青树没得选择地吃干饭,拿自己满腹的苦水当小菜。为什么他会有个这样的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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