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告
一大早藤沐被一阵扰人的门铃声惊醒，她匆匆忙忙地打开门，然后不由分说接过来人手中的东西，直奔洗手间。
门铃声又继续了一阵，终于宣布放弃。
藤沐蹲在马桶上一边打着盹一边看着手中的纸张，然后揉一揉扔进纸篓。真晦气！一大早法院就来给她送传票。
从洗手间出来，藤沐刚好迎上藤青树。藤青树拎着大包小包的早点，看着睡眼惺忪的藤沐。
“这么早起？”藤青树怀疑地看着姐姐。
藤沐抹抹嘴巴，确定自己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没事，上厕所。”
藤青树点点头，“那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藤沐挥挥手，揉着乱发，打着大大的哈欠，“不要，我还要睡个回笼觉。”都怪那个送传票的，一大早扰她清梦。
藤青树放下早餐，走进洗手间，有点奇怪，很是奇怪！他四处观察着洗手间，希望找到藤沐留下的蛛丝马迹。终于——
“藤沐，你给我爬起来，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传票？你到底又给我惹了什么祸？”藤沐刚躺回床上，藤青树的声音就高八度地响起。
她用被子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房门被用力推开，藤青树大吼着冲到藤沐的床前，“藤沐，你给我起来，趁我还没有把你轰出去，赶紧给我起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故意伤害了祈令尧？”
藤沐歪歪扭扭地坐起来，“青树，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不计后果的事吗？祈令尧哎，我十个脑袋也赔不起他的命。”
“那这是怎么回事？”一张很皱很皱的传票递到她眼前，藤青树咬牙切齿，“给我看清楚。”
这么厉害！连丢到纸篓的厕纸都能找到！
她挠挠头，“我只是要打他，可是，没打着，大概他自己没有坐稳，最后，他掉下了楼梯。首先声明，位子不是我选的，我不是预谋的。”
藤青树紧皱起眉头，这下好了，钱飞了，还要惹上官司。
“《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藤青树忽然背起法律条文。
藤沐看着弟弟，“青树，我没有故意伤害他，是他自己跌倒的。”
“谁看到了？”藤青树质问。
当时没有人，的确是没人看到，可是，老天有眼，她是被冤枉的。
藤青树重重地叹气，“要不要和解？不对，你给我马上去和解。”
藤沐翻身躺下，“和解？我去找祈令尧？”青树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你是要和解，还是要坐牢？”藤青树对着她的背大吼。
她不会坐牢的，她是被冤枉的。
她安心地闭上双眼，拒绝想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早知道遇到祈令尧这么倒霉，她才不去喝那杯苦得要死的咖啡。早知道他这么多事，还不如直接打他一顿，才不会受这种莫须有的冤枉。哼，她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豪华的跑车在修车行门前已经停了将近半个小时，藤沐叼着香烟好奇地看着车里坐着的悠闲美人，然后翻着手上的杂志。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辆车应该是某一种顶级跑车了。有钱人偶尔也有这样那样的好处。她轻叹口气，有点后悔自己与富豪擦肩而过。
终于，跑车的门缓缓抬起，她看过去，看着那位美人飘然走到她的身前。美人真是出奇地美，而且出奇地香。
文亦白看着面前男孩一样的藤沐，着实有些吃惊。早就知道祈家的老爷子生性古怪，可是，却没想到可以古怪至此。或许，这个藤沐真的有着不为人知的优点。
藤沐看着文亦白含笑的表情，她认识她？她努力地搜索记忆库，答案是无。那么，这位美女来做什么？
文亦白被她的表情逗笑，她很可爱，一种至真至纯的可爱。
“你好，我是文亦白，祈令尧的朋友。”文亦白伸出手，开门见山自我介绍。
藤沐盯着文亦白修长洁白的手指，犹豫着要不要握上去，握上去是不是就代表她会与祈令尧扯上关系？如果不握，又有点太失礼了。毕竟，人家特地找来。
她很快地握了一下文亦白的手，然后垂下头，不准备自我介绍。
文亦白收回手，有些尴尬，“听说你在这里工作，我很好奇，就来看看。”
看什么？看她，还是看这间落魄狭小的修车行？藤沐猜不出文亦白所谓“看看”的含义。忽然之间，她有所了悟，这个文亦白不会正是某个与祈令尧有着复杂关系的女人吧？她看向不远处的跑车，又看向笑颜迷人的文亦白。
文亦白随着她的眼光看去，很善解人意地解答，“那辆车是祈令尧送我的分手礼物。他对麻烦的人向来出手非常慷慨。”
藤沐深有同感。一个拿着价值八个零的合同希望和她结婚的男人干出什么事她都可以勉强相信。不过，比这更重要的是，文亦白的话里透露出一个秘密信息，那就是她曾经是祈令尧的某一任女朋友。这样的女人祈令尧那种男人都要分手的话，她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他要求与她结婚的企图所在。
正在思考的空当，藤沐忽然觉得眼前一闪，抬头看向文亦白，发现她正拿着小巧的照相机拍她。她匆忙别开头，这个文亦白恁地古怪！
“你的画面感很强，在相机里的感觉棒极了。”文亦白很兴奋自己的发现，迫不及待与她分享。
藤沐撇唇，“我不喜欢拍照，不要做这种奇怪的事。”看在她是个女人，她不与她计较。
胡俊祺看着别扭的两人，走到两人身边，看着藤沐，“要不要请人家到车行里坐坐？”
藤沐看着胡俊祺，果然食色性也！胡俊祺几时这么像个男人？！还请人家到车行坐坐，也不看看这间车行有没有可以坐人的地方。文亦白要是真能在这修车行里坐下，她也算个奇人了。
修车行的电话忽然刺耳地响起，胡俊祺赶忙接起，嗯啊了几声，随即挂断。
藤沐看着沉默不语的文亦白，摸索着身上的口袋，找到香烟，随即点燃。这个文亦白到底来看什么，为什么不肯走？
闪光灯又闪个不停，藤沐眯着双眼，看着文亦白不停地按动快门，将她的邋遢相完整记录下来。
邪门了？！最近不正常的人怎么越来越多？！
文亦白看看她，看着相机，笑着问，“不介意吧？”
藤沐不悦地低下头，介意的话，她会砸掉相机吗？想也不会！
胡俊祺走到藤沐身边，神色有些忧愁，“藤沐，刚才有电话找你。”
“谁？”她抽着烟，口气不好。
“法院。”胡俊祺摸着头，不相信藤沐不声不响又闯了大祸。
藤沐执香烟的手顿了下，恶狠狠地道，“管他去死。”
胡俊祺抿着嘴唇，不敢开口。如果不到场的话，会有大麻烦的，这个道理藤沐应该很了解吧？
文亦白看着藤沐不在乎的神情，很佩服她的镇定，“发生什么事？”她故意问得轻松。
藤沐拈息香烟，“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祈令尧吗？”
点点头，文亦白有些了悟地笑，“你要去找他吗？”
藤沐看着文亦白的笑脸，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幸灾乐祸？看来这个祈令尧实在是天怒人怨，就算他送给这个文亦白一辆限量版跑车做分手礼物还是无法消释文亦白对他的恨意。她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看到祈令尧出洋相。
刚回公司上班，祈令尧实在很讨厌看到任何与藤沐有关的东西，可是，看见办公室外的藤青树，他只得扶住颈子，免得自己刚刚恢复的伤口因为愤怒而爆裂。
“经理，您要见他吗？”秘书小姐甜美的声音一遍遍摧残着他的神经和仅有的一点耐心。
沉吟再三，他按下通话键，“让他进来。”既然无论如何，他都要与藤沐结婚，那么这个藤青树他还是要小心处理为妙。
藤青树对于可以轻易见到祈令尧也是大吃一惊，他只是来碰碰运气，却没有想到祈令尧居然真的要见他。这说明什么？祈令尧与姐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道理，家财万贯的祈令尧莫名其妙招惹他那个连阿猫阿狗都退避三舍的姐姐。真是完全没道理！
坐在办公椅上，祈令尧仔细地打量身穿校服的藤青树。很难想像藤青树居然是“名扬高中”的学生。藤沐的资料上写得很清楚，她的父亲是一名教师，她的母亲也只是一名蛋糕师。这样的家境根本无力支付“名扬”高昂的学费，他突然对藤青树有些好奇。如果他不是来自富豪之家，就代表他有着过人的智商。这也是“名扬”录取学生的第二个条件。
藤青树直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皱巴巴的传票直接放到他的桌上，“这是今天早上法院送来的传票，是您吩咐的，没错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对这种脏兮兮的纸张毫无兴趣，“是我吩咐律师提出申诉，毕竟，这是事实。藤沐做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
藤青树点头，“说得对。可是，我不明白，祈先生这么繁忙的人为什么处心积虑接近我姐姐呢？”
祈令尧审视着面前这个超乎成熟的男孩，提醒自己不要轻敌，“这是我和你姐姐之间的事。”
藤青树微笑，“听说你拿合同向我姐姐求婚？”
“求婚？”祈令尧嘴角弯出一个笑纹，“我觉得那只能叫做‘合作’。”他怎么可能向藤沐求婚？他一定是疯了才会那么做！
藤青树因为他的用语稍稍不悦，“既然我姐姐已经拒绝了，您不是应该尊重她，不再纠缠吗？”
祈令尧从办公椅上起身，抚着脆弱的颈子，“藤青树，你看清楚，我因为你姐姐受伤，她必须负起责任。”
“什么责任？”藤青树开始觉得祈令尧面目可憎。
“和我结婚！”祈令尧说得像是理所当然。
“很抱歉，祈先生，”藤青树笑笑地看他，“你果然是一个很欠扁的人。”
藤青树转身离开，只剩祈令尧冷脸看着藤青树的背影和桌上麻花一样的传票。为什么藤家的人都是这么难搞？一个藤沐就够难对付的了，这下可好，又来了一个这么让人火大的藤青树。看来，老头子真是为他挑了一门好亲事。
刚一走出祈令尧办公室的门，藤青树迎面就看到了在走廊上溜达的藤沐。他们同时看向对方，都感到意外。
藤沐走上来看着弟弟，眯着眼睛邪笑，“你来做什么？来卖掉我，还是决定为钱屈服在祈令尧的淫威之下了？”
藤青树将姐姐推后一步，“你呢？后悔了，所以来接受那份合同？”
藤沐转动眼珠，“鬼才会看上祈令尧那种怪胎。倒是你，给我离他远一点，他可是给你求婚的男人，搞不好干出什么天理不容惨绝人寰的傻事。到时，谁来为你的贞操负责？”
一旁的秘书边听两人的对话边惊得目瞪口呆，不会吧？虽然经理人是怪了一点，可还不至于是个同性恋，恋童癖吧？可是，看两人的神情，那事情似乎是千真万确的。经理给一个男孩求婚，老天！
藤青树瞪着她阻止她的胡言乱语，“你不要胡说八道，他当时只是搞错了。”
藤沐不予理睬，不顾秘书的怔愣径直走进办公室，一直走到祈令尧的办公桌前。
祈令尧以为藤青树去而复返，心头一股淤积之气正难以抒发，“还有什么事吗？”
藤沐审视着他偌大的办公室，格局很好，采光很好，布置装修都是恰到好处，完全衬托出一个知名企业家的品位不凡。如果坐在办公桌旁的不是祈令尧，那这个画面足够拿去参赛了。
问话之后没有得到回应，祈令尧抬头迎上头顶的眼睛，使得还未康复的颈子一阵刺痛。他抚着颈侧，看着对他的办公室饶有兴趣的藤沐。
“我的办公室还让你满意吗？”他的口气顿时犀利非常。
藤沐自顾自坐下，“是个好地方，只是配你，太浪费了。”
祈令尧假装听不出她的嘲讽，从办公椅上起身，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你来只是为了欣赏我的办公室吗？”虽然很是好奇她居然来到他的办公室，可是，她这样主动登门看来并不是好事。他还没有忘记，他们现在还有一场官司要打。
她撇他一眼，“刚刚文亦白送我过来，当然不是为了你的办公室。”她不允许他误会她对他有任何的好奇心。
从她嘴里听到文亦白的名字，他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冷静。文亦白对她的好奇足够驱使文亦白迫不及待与她相识。
她的手指在沙发上轻轻点击，“明天我不会出庭，我也绝对不会和你结婚。我不知道你招惹我的理由，可是，你让我觉得很晦气很麻烦。”
他大概听明白她的意思，一字一句回应，“首先，明天你出不出庭我不管，我只要你的最终判决，另外，我并不想招惹你，只是，我有非和你结婚不可的理由。如果，你实在为难的话，我们先生个孩子我也不反对。”
藤沐看着她，怀疑自己耳朵真的坏掉了。为什么他嘴里出来的话总是和常人不一样？他以为结婚和生孩子是他家的狗吗？今天这一只，明天那一只？！
她向后伸手，刚好摸到摆放在几上的花瓶。
“那只花瓶是我从拍卖会上买来的，市价目前大约是650万左右。”他轻轻提醒，脚尖抬起，随时准备逃开。
她咬着牙将花瓶放下，看向面前空无一物的茶几，狠狠地看着他。
他直视她的眼，“藤沐，嫁给我并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我的合同里写得很清楚，如果我们结婚，你至少可以得到价值近一亿的财产，如果你和我生一个孩子，那么，即使我们离婚，你的赡养费也不会低于这个数字。”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她不懂珍惜。
一亿？她圆睁着眼。八个零是一亿吗？
他看着她的目瞪口呆，继续劝说，“我并不会要求你非得履行夫妻义务，如果你对我实在不满意，我们可以结婚之后马上分居。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只要你肯提供卵子，我可以找代理孕母。只要可以自己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麻烦你。”
“那你要我和你结婚做什么？”藤沐大叫一声，阻止他的自说自话，“你找个机器人，找个充气娃娃不就好了，干嘛找我？你自己是个疯子也就罢了，凭什么不讲理地打乱我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让我觉得生活好黑暗？每次想到你，看到你，我就跟踩到****一样恶心。”
他握着拳头，原谅她的再次出言不逊，“藤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该知道，如果我坚持打官司的话，你除了和解，只能去坐牢。”
“坐牢就坐牢，”她不怕死地盯着他，“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不然我一定要你死得很好看。”
他看到她一点点靠近，赶忙后退，可是，还是来不及了，她的拳头已经狠狠地轰上他，哦，他的颈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角。
她骑在他身上，将几天来的郁闷全数发泄到他的身上，“你给我告，你给我告到老，告到死。死的时候不要忘了通知我，我要到你的坟前跳舞。”
藤青树和文亦白听到声响闯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超级火爆的画面，藤青树飞快地冲上来将藤沐拉开，文亦白则是躲在一旁偷笑。
秘书惊慌地扶起地上的祈令尧，担忧地看他满脸红痕，“经理，你没事吧？”
祈令尧推开秘书，抚着唇角，真是，真是——一个疯女人！
“祈令尧，你给我记住，你给我记住……”藤沐还在不死心地大声叫嚣，直到藤青树将她拉走，而文亦白善解人意地关上门。
祈令尧很利落地起身，看着一旁看好戏的文亦白，没什么好气，“你故意的？”
文亦白笑，看着他色彩斑斓的脸，“令尧，我还以为一辈子也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了。”
“不过是被打，值得你这么高兴？”他舔舔唇角，尝到血的腥味，恨恨地蹙起浓眉。
文亦白靠上前，看着他愤怒的表情，“就当重新过一次童年吧。把没有打过的架，没有受过的伤好好地感受一下。”
他瞪她一眼，“你是不是被那个疯女人教唆坏了？”
她难以抑制地看他，“我已经很久没有对你动过心了，可是，每当看见你受伤，我真是抑制不住地心动，就好像我看到了那个我想要的祈令尧。而这一切都是藤沐给予你的。”
他愤愤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疯女人打了我，我还要感谢她？”
文亦白点头，“为什么不呢？她那么与众不同。”
他咬牙切齿，“她当然与众不同，因为她根本是个长着女人身体的男人。不过，她也逍遥不了多久了，我一定要送她去坐牢。”哼，让她坐到老，坐到死，坐到永世不得翻身，省得危害社会。
文亦白看着他，重重地叹气，然后微笑。谁说这不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呢？他和藤沐，也真算得上天生一对了。这是不是正是老爷子的高明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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