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澍是清代道光年间的重臣。他的家门前有石如印,因建书楼,取名“印心石屋”。道光皇帝听闻此事,有一天召见他时,便问及“印心石屋”,并御书这四个字赐给他。陶澍引以为莫大荣幸。道光十六年(公元1836年),陶澍在两江总督任内乞假归里,路过醴陵。当地县令安排他住在溕江书院。陶澍到了书院,看见大门上书有一联:
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
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
上联以“印心石”铺展,点出陶澍平生得意之事;下联则真诚表达故乡弟子欢迎陶澍归来之意。陶澍阅后大为赞赏,问及何人所写。得知此联出自书院山长(相当于校长)的手笔后,陶澍便邀与叙谈,纵论古今,竟一夜无眠。陶澍视之为奇才,遂与他缔交,结为儿女亲家。这位联作者,就是后来成为晚清名臣的左宗棠。
左宗棠字季高,湖南湘阴人。少有大志,曾题联为座右铭: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左宗棠乡试中举。但以后连续参加3次会考,都名落孙山。左宗棠从惆怅苦闷中挣脱出来后,开始潜心研究学问,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研读了大量经济、军事、地理等各方面的书籍,为以后的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左宗棠在对太平军的战斗中层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屡立战功,受到清廷的重视。就连重臣潘祖荫也说:“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1860年,由曾国藩推荐,左宗棠率湘军5000人赴江西、皖南与太平军作战。后任浙江巡抚、闽浙总督。左宗棠身经大小上百战,为清廷平定太平军立下汗马功劳。
1866年,左宗棠依靠法人开办福建船政局(又称马尾船政局)。次年6月,福建船政局制造出第一艘轮船“万年青”号,该轮排水量1370吨,航速10节。后来船厂几经扩建,成为中国第一个新式造船厂,也是远东最大的造船厂之一。福建船政局前后存在35年,共制造兵轮40艘,成为中国近代海军舰船的重要来源,为中国的海防近代化作出了重要贡献。
如果说,囿于历史局限和阶级立场,左宗棠参与镇压太平天国和捻军起义是他一生的污点的话,那么收复新疆则是他晚年的辉煌壮举。
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中亚浩汗王国军事首领阿古柏勾结几个民族败类,侵入南疆,宣布成立“哲德沙尔汗国”。1871年,对新疆垂涎已久的沙俄也趁机出兵侵占了伊犁。次年,它又与阿古柏达成《喀什喀尔条约》,以承认阿古柏的哲德沙尔汗国为条件,将势力发展到南疆。英国也对阿古柏拉拢,向阿古柏提供了数万支步枪的援助。阿古柏则允许英国在南疆通商,并享有低税、领事裁判权等特权。西北边陲出现的严重危机引起清廷的恐慌,因为当时东部海防也正吃紧,清廷内部发生了是要海防还是要塞防的争论。以李鸿章为代表的一些重臣认为两者“力难兼顾”,主张放弃塞防,将“停撤之饷,即匀作海防之饷”。左宗棠力排众议,指出西北“自撒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尤其招致英、俄渗透。失去新疆将导致严重后果。清廷最终采纳了左宗棠的意见。
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三月,年已63岁的左宗棠被任命为督办新疆军务的钦差大臣。左宗棠克服种种困难进行筹划,1876年5月,从各地调拨的近100个营,约五六万兵马汇集兰州。西征途中,左宗棠命士兵沿途植树造林,栽种榆树等30万株,完成了由潼关到嘉峪关3700里的绿色干线,对这条“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的绿化带,世人赞叹不已,誉为“左公柳”。
左宗棠坐镇甘肃酒泉指挥,收复新疆战役打响。清军一举收复乌鲁木齐、昌吉等城,士气大振。1876年3月,左宗棠发起收复南疆的战役,仅几个月的时间,便收复除伊犁地区外的新疆全部领土。阿古柏在绝望中服毒自杀。
接着,左宗棠又投入武力收复伊犁的准备工作。为了就近部署伊犁战事,5月6日,左宗棠坐上加套快车,启程西行。在他身后,一队威武的士兵抬着一口黑漆棺材,以表示他义无反顾、战死沙场的抗敌决心。6月15日,左宗棠抵达新疆哈密。
后来,由于清廷临时改变用谈判手段来解决伊犁问题,左宗棠征战伊犁的计划未能实施。但正是有了他充分的军事准备的威慑,沙俄才被迫同意将特克斯河谷和穆琐尔山口归还中国。从这一点上说,左宗棠在伊犁回归中国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同样是不可低估的。他的老朋友、甘肃布政使杨昌睿热情赋诗赞曰:
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近代史学家郭建以先生说:“一部清朝晚年的历史,几乎都是吃败仗、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记载,读来令人气沮。惟有左宗棠的西北经略是例外,确实值得我们兴奋。”
在收复新疆的战斗中,不少将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左宗棠挥泪写下挽联:
热血化红磷,羌塞云低,吴江露冷;
忠魂归白下,秦淮月暗,楚地风骚。
上联说,烈士的热血化作红磷随风飘荡,令羌塞惨云低垂,吴江白露冰冷。下联用屈原的《楚辞》“身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的语意,意思是说,烈土的忠魂回归江南,秦淮为之月暗,楚地为之歌吟。
为纪念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左宗棠在新疆修建了昭忠祠,并为之题联:
日暮乡关何处是,
古来征战凡人回。
该联为集句联。上联出自唐代崔颢的《黄鹤楼》:“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下联出自唐代王翰的《凉州词》:“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全联贯穿悲壮之情。近代诗联家吴恭亨评之“一寻常语耳,信手拈来,即若气象万千”。
左宗棠雄才大略,自负极高。年轻时,有一次病重,曾作自挽联云:
慨此日骑鲸西去,七尺躯委残芳草,满腔血洒向空林。问谁来歌蒿歌薤,鼓琵琶冢畔,挂宝剑枝头,凭吊松揪魂魄,奋激千秋。纵教黄土埋予,应呼雄鬼;
倘他年化鹤东归,一瓣香祝成本性,十分月现出金身。愿从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消磨锦绣心肠,逍遥半世。惟恐苍天负我,再作劳人。
左宗棠晚年常以诸葛亮自比,号“老亮”,曾书联自况:
文章西汉两司马,
经济南阳一卧龙。
世传还有一联是他与曾国藩互嘲的。其联为;
季子敢言高,与吾意见大相左;
藩臣终误国,问他经济又何曾?
据说上联是曾国藩出句,嵌“左季高”三字(季高是左宗棠的字);下联是左宗棠的对句,嵌“曾国藩”三字。但这个传说不大可靠,因为他们的政见虽有所不同,但彼此之间还是互相尊重的。何况曾国藩是左宗棠的前辈,对他有荐举知遇之恩,以左宗棠的性情,不可能翻脸不认人。曾国藩去世时,左宗棠曾挽道: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曾国藩生前也对左宗棠推崇备至,曾赞左“横览七十二州,更无才出其右者”。由此可知,所谓的“曾左互嘲联”可能是好事者所为了。
左宗棠去世后,挽联如云。中有李士菜一联云:
出将入相,大名与曾李相参,岂知巨任独肩,勋业最高心最苦;
互市叩关,隐患非汉唐可比,太息老成不作,人才弥少事弥坚。
左宗棠与曾国藩、李鸿章都是晚清重臣,左宗棠无卖国劣迹,有收复新疆之功,评以“勋业最高心最苦”,当不为过。但是下联只从左宗棠看出在新疆的中、俄贸易方面的“隐患”来肯定他的“老成”和“人才”,倒是不着边际,忽略了他的最大功劳是收复新疆国土了。
黎培质有一挽联云:
生不愧武侯,整师五万里,电掣雷轰,手挈边疆归版籍;
殁犹思破敌,遗表数百言,风凄雨泣,魂依大海撼波涛。
联中将左宗棠比作诸葛亮,“手挈边疆归版籍”,功勋卓著。该联笔力遒劲,雄风乍起,左宗棠作为晚清硕果仅存的民族英雄,受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