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萱德果然如约而至——
刚进这尚衣句,那些绣娘、奴才们又齐齐跪下:“萱德公主万安——”
萱德嘴角微扬,只是那眼神中并无笑意:“平身吧。”
众人便等萱德进入内阁之后,方才起身继续着自己的差事...
“公主殿下万安!”青衣男子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待得到萱德示意之后,便起身邀萱德坐在自己右侧的位置上。
那是今日刚搬过来的缂丝机,装饰华丽,连平木桩矮凳都垫上了赤丹织锦软垫,缂丝机架上挂着一排排打磨光滑的船型小梭子,看着甚是精致。
萱德看着自己的,又看看旁边青衣男子的,一个奢华精致、一个朴素耐用...
嘴唇微抿,垂眸半瞌着眼睑,将眼底复杂的神色很好的隐藏起来,一会儿,微扬嘴角,径直坐到位置上,柔声说道:
“开始吧。”
“是!”男子恭恭敬敬的回答,又规规矩矩的坐好,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看一眼旁边的人儿。
“缂丝织物需先绘制画稿,草民这里有已绘制完成的,公主需先选择一个。”说着便将一沓厚厚的画稿双手奉到萱德面前。
萱德轻轻拿起几张,仔细查看着,挑选着,约摸三十张画稿,每一张都是不同的画面,有疾风奔腾的骏马、有竞相争艳的牡丹、清雅脱俗的兰菊...
既有女子的清新细腻之意、又有男子的洒脱恢宏之气,笔笔皆显露其神韵,是物是灵,皆独到传神,入木三分...
只是...这纸张还很崭新透亮,墨迹也未完全干涸。
“这是你方才所作?”萱德意外的看着面前清瘦的男子。
“是草民昨晚所作,时间紧迫,所以仓促了些,公主莫怪。”
“怎么会怪?这技艺实数了得啊!”萱德眼底里尽是欣赏与赞美,翻阅来翻阅去,最终选了一副青蹄白兰图。
将剩余的画稿整齐放在旁边,选中的那张认真铺在缂丝机上,压平,准备好后便听着青衣男子缓缓出声:
“缂织时,需先在织机上安放好经线,经线通常以生蚕丝为主,经线下衬画稿或书稿,就如公主现在这样。”
萱德认真的听着,看着男子手在织机上动起来,便也将手放在自己的织机上,一遍看男子手中动作,一边快速模仿着。
“如草民这般,先透过经丝,用毛笔将画样的有色彩的图案细细描绘在经丝面上,然后再分别选择这种装有各种丝线的舟形小梭,依花纹图案分块缂丝。”
男子一边细致的解说,一边以拿着小梭,以各色彩线采用“通经回纬”之法,一梭一丝地制作着,即纬线穿通刺绣织物的整个幅面。
“纬丝按照预先描绘的图案,各色纬丝仅于图案花纹需要处,其与经丝交织不贯通全幅,用多把梭子按图案色彩分别挖织,使织物上花纹与素地、色与色之间呈现一些断痕,就会呈现类似刀刻的痕迹,这就是所谓“通经断纬“的织法。”
说着男子将已织好的半个巴掌大的织物呈现在萱德眼前...
萱德轻轻抬起,对着空气细细观摩着:“确有雕镂之像”
“这便是‘通经断纬’的作用了。”男子评价道:“缂丝能自由变换色彩,方便且还原性极强,双面花纹图案也一样,因而特别适宜制作书画作品。”
“且让我试一试。”
话音刚落,萱德便开始动手,但因第一次做,握着木梭的手总是颤颤巍巍的穿过经线,极其不连贯,有时还会穿错经线,又要退回重做...
一个时辰过去,萱德终于成功做出一小块青蹄白兰的边角,萱德高兴的捧起来对着光观察着...
然后...嘴角的弧度慢慢变淡,直至笑容凝固:
“这差别也太大了...”萱德有些丧气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线条歪歪扭扭,唯一值得表扬的应该就是色彩隔断的很顺溜了...
男子听到公主幽怨的语气,心里一阵无奈,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得压着嗓子出声:
“公主莫急,于初学者而言,公主已属上者。”
“嗯...”萱德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还是需要多练习一下...”
“公主是每日来此,还是将这缂丝机运到公主府中练习?”
“来这边吧,机子也不轻,何必搬来搬去。”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侍女闻言,有些不赞同的蹙了蹙眉,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恭敬拱手做礼的青衣男子,后跟着公主离开。
......
往后几天,萱德皆准时而到,待几个时辰便走,除了有关缂丝的问题,便再无其它言语。
终于,在第十天,萱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唤做凌青。”十天的相处,男子已摸清楚公主的脾性,倒是很意外很意外,皇宫之内也有这般淡泊名利之人。
“凌青...”萱德低声重复着:“是个好名字。”
“我母亲在世时常唤我姿鸢,可现在,人人只知长公主萱德...”萱德微微叹了口气,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轻声问着:
“无人之时,你可能唤我姿鸢?”
“当然。”凌青清雅的笑着。
虽说还是保持着距离,但...于公主平民来说,还是有些过了。
虽下令不许乱嚼舌根,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果然,在两人谈笑的第二十日,宫中传起了风言风语...
“公主!不好了!”侍女蕊儿慌张的跑过来跪在正在梳妆的萱德面前:
“凌公子被抓起来了!”
话落,萱德手中的玉簪也应声而落,断成两截。
当即起身快步向外走——
“随本宫面见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