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白没说话,而纪英在短暂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太想当然了。”纪英耸耸肩问:“你怎么知道,你与你身后那个的关系,就一定不在闭环里呢?”
陈桐生放开了纸,也学着他的动作怂了怂肩:“因为我喜欢他,他喜欢我。”
她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动了身,陈桐生回过头去看,见宋川白已经转过了身去,向后院里走。
纪英打蛇随棍上,立刻讥讽道:“哈哈!怎么样,人家都不稀得理你。”
“最差也就是跟你半斤八两吧,”陈桐生再次怂了怂肩:“我们可是亲过拉过小手的哟,你呢?”
纪英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你不知廉耻!”
“这有什么好耻的。”陈桐生重新把纸张拿起来,轻轻在掌心一拍,刻意上下看了他一眼,啧啧:“唉,可怜呐。”
假若不是陈桐生有这张脸,并且武力值到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的话,纪英可能已经像对宋川白那样冲上来打人了。
当他们再度启程准备回到北朝幻境中去时,首先便要穿过的是荒原上的暴风。
陈桐生记得原来进入幻境的地图还在自己身上,但她迟疑着并不想先将它拿出来,她总有一种预感,好似她总有一天还会独自回到北朝去,她需要那张地图。
纪英自然而然的在前面带路,陈桐生问:“为何不能等风暴过去再行?”
“风暴没有过去的时候。”纪英道:“它会一直持续到你们离开这里,或是再扩大。”
陈桐生疑惑的挑了挑了眉,道:“这风暴会出现,也是因为我们在这里?”
“是。”
三人都骑着马,纪英骑的还是范瑞养的那一匹。陈桐生退一点,与宋川白并行,将上半身凑过去嘀嘀咕咕地说:“我们要不要......”
话说了个开头,宋川白忽然伸手来挡了一下,皱眉道:“小心。”
陈桐生低眼一看,两匹马没有挨的近,她整个人都偏了过去,全靠腿部发力将自己稳在马背上。
她嘻嘻一笑,说:“这有什么,很容易的事。”
“我是说,”陈桐生就继续道:“我们要不要让纪英......带我们也去看看别人?”
宋川白的马走的很稳,他看了陈桐生一眼:“你的意思是,要去其他的世间?看看那些与我们姓名,样貌,出身一样的人?”
“哎。”
宋川白目视前方,沉默了片刻,一摇头,说:“我们回去。”
“为什么?”
“我们自己的时间已经耽误不起了。”
陈桐生撅了撅嘴,她是个十足的行动派,跟宋川白从幻境里出来,争执是否要下到北朝遗址里面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她就是要亲眼见了才甘心。
但宋川白这样说,确实也有道理,他们也不知道在外面人的眼中自己消失了多久,万一被认定为是死了,可就大事不妙。
陈桐生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按我们原来的时间,岩山镇是不是快要封山了?”
“所以我们不能再耽误了。”宋川白道:“否则很可能即便回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也出不去荒原,走不出山。”
“我都忘了这一点,只想着北朝里面发生的一切,跟於菟的事情了!”陈桐生咂了砸嘴,道:“幸好有候爷呢。”
宋川白也说不清是什么脸色,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一点笑意,但好像又不是很开心的。
陈桐生让马跟紧了宋川白的马,不高兴的说:“候爷真是善变,一下子高兴了,一下子又不高兴了。”
宋川白随口说:“是吗。”
“是啊。”陈桐生道:“你原本不是还很高兴我喜欢你的,怎么现在又这样了。”
宋川白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陈桐生安静的跟了一会儿,眼睛一转,突然问:“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死掉的这件事?”
宋川白抓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看着她,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纪英说的对,不相信我说的,觉得自己会死?”
“这与我不高兴你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知道你信他的话,不信我的话,你从来都不信我的话。”陈桐生板起脸,说:“不是话本子里都这么讲的吗,若是其中主角两人两情相悦,而另一方身体出了问题,或是要死了,那个人便会故意将对方赶开,不想等自己死了对方伤心,美其名曰对她好什么的。”
“......”宋川白道:“奇了怪了,怎么你说的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我一个也没有看过。”
“你孤陋寡闻嘛,我可是看话本子的老手,什么类型都看的。”陈桐生对着宋川白意味不明的眨了眨眼:“懂的可多了呢。包括春......”
“可以了不必再说了,”宋川白哭笑不得,及时地打住了她:“我不是在想你说的那些。”
陈桐生唔了一声,问:“那你在想什么?”
宋川白一直没说话,陈桐生就一直看着他,俩大眼睛咕噜噜地使劲盯他,直到前面传来纪英愤懑的喊声:“干什么呢你们!”
纪英猛地一勒马:“前面就是风暴了,小心死在里面!”
陈桐生此时忽然听见了什么,不仅仅是狂风呼啸的声音,不是雷鸣之声,她静下来听了一耳朵,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一把抓住宋川白的手。
“下马,”她说:“跟着我!”
狂风席卷着荒原风沙而来,劈天盖地的乌云之下,模糊的黑影自沙尘中浮现。
纪英听不见陈桐生的话,但在他再度回过头去看过了面前的风暴后,陈桐生感觉到他背影僵硬了。
他当即就将马掉头转回,厉声喝道:“不对!快走!”
而陈桐生不仅没走,还一把按住宋川白,抽出了马身侧挂着的长刀,略微压低了前倾的身子。
纪英不明所以,只是见他们迟迟不动,着了急,几乎喊到破音:“快撤啊!撤啊!”
近了......
她听见有什么东西急速自荒原中向他们袭来,速度异常之快,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到达了纪英之后。
她听得到,她感觉的到。
陈桐生对于荒原暴风之后的东西,远比纪英要敏感的多,这是被迫沉浸在血液里的感知力,来自故土的......
旧识重逢。
他骑着马向陈桐生的方向疾驰而去,而陈桐生不仅不动,反而一把再次拽住了宋川白,猛喝道:”相信我的直觉!“
“撤啊!!!”
地面以一种肉眼难见的速度从纪英身后猛地鼓了起来,细微的地面崩裂声被掩盖在风暴声之后,而被追袭的恐惧摧枯拉朽扑向纪英,让纪英在感知到的瞬间便浑身发麻,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宋川白与陈桐生皆已下马,而两人的马匹没了主人的阻止,惊惧了嘶鸣了两声,狂奔而逃。
陈桐生做了对着纪英做了一个手势:“下马!!”
纪英在心里脏话连篇,但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在听见她发出指令的那一刻,纪英便当机立断放开缰绳,抱头翻身下马。
实际上接下来这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放在平时,发生这一切的时间,甚至可能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这一切的过于迅疾,没能让宋川白与纪英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纪英的马匹直冲陈桐生而去,他们原本便离得不远,而在马匹与人都惊惧之时,强行再度改变方向已经来不及,而陈桐生一动不动,死死的抓住与他同样下了马的宋川白。
愤怒而惊惧的嘶鸣响起的同时,马蹄在两人头顶高高扬起,带起风沙尘土,纪英骇然的睁大了眼---
就在这么一瞬间,马匹阴影下的陈桐生忽然旋身出刀,悍然将矮身将自己收在马匹腹下,随即刀锋旋转着割下马匹后蹄,鲜血在爆出,而此时陈桐生既然侧身翻出,回身发力将整匹马硬生生侧推了出去!
马匹在高速中忽然失去支撑,那一刻所带来的惯性本来就是巨大的,马匹的鬓毛几乎擦过宋川白的鼻尖,而下一刻宋川白面前的地面骤然爆开,不知名的液体朝他面门径直喷射出来。而马匹恰好自宋川白面前横飞过去,挡下了大部分液体,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嘶鸣。
陈桐生一刻未停,在将马匹推出去的那一刻身形一晃,眨言出现在几丈外,手中长刀猛然往地下一刺,而土层喀喀喀接连发出爆裂的声音,从陈桐生仿佛听见肉被刀刃切开的声音,随即手下一空,她不可思议地将刀拔了出来。
她确认自己方才已经刺中了那对宋川白喷射液体的东西。似乎非常长,躯体自荒原内一直延申出来,但那玩意不惜用陈桐生的刀将自己一分两半,也要强行从她手下逃出。
难道被她刺中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部分?
雷声轰鸣,风沙大的快让人睁不开眼,陈桐生转身奔至宋川白身边,急切问:“你没事吧!”
宋川白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他在那一刻清楚的意识到了一点,除了陈桐生之外,没有人再更适合应对来自北朝的诡物。
无论是多么滔天的权势,多么令人惊叹的计谋,在於菟,在来自荒芜之地的怪物面前,都如同纸人一样单薄的不堪一击。
除了陈桐生,其余的人,几乎连在这些恐怖怪物面前,保持清醒与站立能力都没有。
而为此,他必须要再十倍百倍的利用自己,才能在於菟的阴影降临他们身上时,能够有那么一瞬间的,挡在陈桐生面前。
陈桐生说起来其实很聪明,宋川白的心事,她猜对了。但她那么的相信宋川白,没怎么往宋川白因为嘴硬而说谎这一方面来想。
她就是闷着脑袋,执着的向宋川白示好。
所以,又显得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