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忽变,远远的天际边大片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荒原处席卷而来,一个一个雷竟然是直直的往地下砸,电光飞溅,咔擦的爆裂巨音响彻天地。
纪英喘息着笑起来:“等着吧,你不可能过的比她好,你不可能比她命好。这就是命,最后都要死,一个也逃不掉,没有一个人逃脱得了!这就是命定!”
陈桐生抬头望向巨变的天色,而宋川白在此刻猛地把纪英拽起来,低声道:“为什么你不会?你也认识桐生,你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没事?”
纪英在剧痛中面容扭曲,咬牙笑道:“候爷应当已经猜出来了。因为她不是我的那个桐生,只要人生轨迹不同,最后的结局不同,她们便不能再是同一个人。”
陈桐生听见身后说话,回过头去,见纪英艰难地说:“因此我出现在这里,并不会害死这个已经不结巴,也没有被害到流浪的桐生。候爷再猜猜,你们一现身,屋子里躺的那个范瑞就死了,是为什么呢?”
陈桐生一顿,反应过来后她心中的巨骇简直难以言说,惊慌的望向了宋川白。
只有人生轨迹,最终结局重合的人,在见面时才会害死对方,这就意味着,即便宋川白活到了五年后,范瑞也依然会离开京都,孤身来此为失踪的陈桐生守马,他们最后的结局也依然是一个死,一个生死不明。
“告诉我们怎么办!”陈桐生蹲下去看着纪英厉声说,她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下显得如此无力:“你主子不是让你来告诉我们的吗!告诉我!”
纪英笑了起来,一句话不说,被陈桐生一把从宋川白手里拽了出来,手中短刀乍现,纪英头被按在地上,陈桐生道:“要么你把方法告诉我们,要么你今天死。”
纪英不屑的说了句什么,但因为他的一边脸颊被狠狠的压在地上的缘故,他的话含恨不清,声音又低的近乎呢喃,陈桐生看清了那是句骂人的话,再度猛地向他腰间的穴位一击。
纪英原地剧烈地弹了一下,要不是被陈桐生死死按着,估计他能直接弹起来,纪英剧痛中发不出一句话,身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陈桐生冷冷地盯着他,等了片刻,才在腰间那个地方又捏了一下,纪英喘的跟个风箱似的,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陈桐生刀尖一贴他脸,冷冷的拍了一下,道:“说,我知道你现在听的见。”
纪英喘了好一会,突然一笑:“姐姐,要是有办法,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陈桐生乍一听这姐姐,心里动了一下,但仍是不好的预感,逼问道:“那主子叫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纪英喘息着,说:“要让你们自己发现这些规则,恐怕要等你们之中死一个人去了。他让我带你们出去。”
“带我们出去?”
“你还想留在这不成么?姐姐。”纪英说:“你们在这里什么也查不清楚,不过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那你又为什么,”陈桐生道:“到底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放任范瑞死?仅仅是你害死了你姐姐,便想让我们也体会这种感觉?”
“这个理由不够么?”
纪英闭了闭眼,好容易才缓过来一些,道:“只有亲眼的看到的事,才更为真实可信,你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认为的么?是吧,阳和侯?”
“你无非就是怨我没有拦下你罢了。”纪英道:“可是拦与不拦,什么时候拦,对最后的结果,一点儿影响也没有。”
“你拦过。”宋川白忽然道。
“是,我拦过。”纪英干脆直接枕在地上,声音刻意的懒洋洋着:“拦过很多次,没有用。”
“你拦的那些人,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纪英一抬眼:“我不是说了吗,都死了。”
宋川白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一弯腰,手肘支在大开的双膝上,眼神沉静,道:“你拦过许多次,他们都死了,所以你决心这一次不再刻意出面阻拦,而使我们顺其自然,看是否有效,是这样么?”
纪英一下子没想到宋川白会直接想到这一点,顿了顿,才道:“不是。”
“哦?”
“我不在乎你们能不能活下来,”纪英道:“我已经放弃了。我已经完全放弃了。”
宋川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直起身来,示意他要问的已经结束了,陈桐生没再继续压着他,放他在地上恢复自己的腿脚。
她站起来转向地上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杀人者,正准备强行弄醒,背过去之前下意识往宋川白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听得宋川白突然厉声喊道:“桐生小心!”
陈桐生心里猛地一跳,但自身对身边危机丝毫没有察觉到,因此保持着动作原地不动,而与此同时,她看见在宋川白喊出这句的时候,原本背过脸去的纪英,猛地一翻而起,整个人毫不迟疑地向陈桐生的方向奔来,但却因为尾椎处的剧痛与毫无防备,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宋川白不紧不慢地说:“不在乎......这就是你说的不在乎吗?”
纪英都不用去确认陈桐生是否安全,在他听见这句话时,就明白过来自己被宋川白算计了,登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跟宋川白打一架。
“别想我以后可怜你!”纪英恶狠狠的说。
“不劳费心。”宋川白凉凉的说:“还是现在不能走不能跑的人比较可怜。”
纪英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道:“现在不能走不能跑的,难道不是屋子里那个叫范瑞的死人么?原来候爷你可怜...啊!”
宋川白收回脚,问:“他还有多久能走?”
“加上踹这一下,”陈桐生道:“半个时辰,也许不用半个时辰。”
事实证明年轻就是嚣张的资本,没到半个时辰,纪英又生龙活虎的爬起来了。
他尽管看上去,对目前的陈桐生与宋川白都恶意满满,但很明显他对陈桐生有些心口不一,表面上认为这是一个比自己那个姐姐命好的讨厌女人,但心底却无法将她与自己那个结巴的姐姐完全区别开。
纪英对宋川白的恶意则比较直截了当了,并且绝对是心口统一,一致的排斥宋川白整个人。
他的恶意溢于言表,从眼神,动作等等各个方面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弄得陈桐生一度怀疑他会偷偷背着他把宋川白弄死。
但在陈桐生眼里,纪英的状态,其实很像当初千蜃死后,伽拉的态度。
抱着同样对世间莫名的仇恨与厌倦,在一个又一个重复的轮回里见到自己珍视之人的脸,也许还要看他死去,也许还要看她落入别人怀抱。
尤其陈桐生不管在那个世间,十有八九是落到宋川白的怀抱里去了,陈桐生对自己有信心,她必不可能再放弃山珍海味去吃平常菜。
只是纪英更加年轻,他和陈桐生的关系也......
陈桐生问:“你与你喊的那个姐姐,是什么关系?”
纪英奇道:“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知道我是在喊她,而不是你呢?”
“我就是知道。”
纪英沉默片刻,笑了一声,说:“关系,我俩的关系可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形容的。往轻了说是相依为命,情深似海,情比金坚,往深了说,就是我们已经洞过房,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若不是她出事我们现在孩子恐怕都抱上两个了......”
看着宋川白目不斜视地从不远处走过,逐渐远去,纪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喝了口水袋里的水。
陈桐生还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纪英眼神闪躲了一下,低声哼哼着说:“没关系。”
“什么?”
他稍微提高了点儿声音:“我说没关系。我们没那种关系。”
陈桐生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和无奈,说:“这你也要故意说给他听吗?”
“他不是也在暗地里和我比么?”
纪英说到这里又快速的瞟了陈桐生一眼:“更何况,我也想有这些关系,反正现在不随我说?我就是说我跟姐姐孩子生了一堆,他能反驳我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要跟我解释呢?”陈桐生问:“反正都是随你说。真正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
纪英手里捏着水壶,他手臂肌肉线条明显而漂亮,像只活力十足的豹子,半响这一脑袋杂毛,桀骜不驯的愣头青豹子说:“姐姐在的时候,我从来没干过趁人之危的事。她说她喜欢君子那种类型的男人,我心想那就先装一下这个什么君子。后来我跟着她进了京都,才发现她喜欢的哪儿是君子那款啊,她喜欢的就是阳和侯。”
纪英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很烦躁的往栏杆上砸了一下水壶,也没在意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合着都是随口蒙我呢。我觉得这个女人真不是个东西,我救了她的命,还帮她,还喜欢她,她这么随随便便骗我。”
陈桐生忽然地觉得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