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叫醒一个被美色糊了眼睛装傻的人。
纪英相信他这个时候就是拿出铁证来拍到陈桐生面前,她也会面不改色地说:“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倒是宋川白,他原本冷着脸,闻言脸色不仅缓和了,看着纪英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还极不引人注意的轻轻一勾,抿住了没表现出来,但他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愉悦是怎么都没有掩盖住的,纪英自然就发现了。
“好啊。”纪英偏着头冷冷一笑:“那你就等着以后后悔吧!”
宋川白冷冷道:“轮不到你来威胁她。”
纪英很快收敛了他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又道:“后悔,怎么就是威胁?后悔也分许多种。也许是后悔当年不该听阳和侯的话,也许是后悔......”
“等等,”陈桐生突然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里的那个阳和侯是怎么死的。”
“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
“你说是我杀的?”陈桐生道:“不可能,只要那个人是我,就绝对不可能对阳和侯下手。我一路走来坐这种事情没手软过,但我绝对不会去杀他。他究竟是为何而死?”
“更何况,”宋川白端坐的椅子上,见纪英要辩解,开口就道:“我被人仇杀,朝中竟毫无风波?陛下连早朝都罢了,难道她不会去查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抓住凶手么?”
他这个话比陈桐生的直觉要更难以反驳,纪英很快放弃了:“病逝。”
“什么病?”
“候爷现在身上有什么问题,恐怕您本人比我更加清楚吧。”
陈桐生猛地一惊,才突然反应过来宋川白身上的寄生种。
因宋川白一直没有表现的缘故,他看上去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这么多年来也未曾有任何被寄生的现象,陈桐生几乎下意识就要把他认定为,像自己这样不会被寄生的体质。
宋川白眯起眼,似乎在思考他所说的话,半响问:“你说我是病逝,那你所认识的陈桐生,又是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段回到京都,难道有谁通知了她不成?你又为什么跟着她?”
纪英露出不屑的表情,道:“她一个结巴,就算是告诉我原因,我都不稀得听。”
宋川白与陈桐生敏感的交流了一下目光。
纪英口中所说的那个陈桐生,明显与陈桐生自己处境不同。
那个瘦到皮包骨头,被女帝折磨的人,不仅被她所遇到的宋川白抛弃了,更是未曾在宫中那场比武里赢得比试,没有被治愈结巴。
“你可曾听过姜利言这个人?”
纪英道:“她死了许久,我才从另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口中知道。”
“那个人是谁?”
“不能告诉你们。”
宋川白一针见血道:“让你来的那个主子?”
纪英讥讽道:“您真是敏锐的像条狗......猎犬啊。”
宋川白不在意的一扬眉。
不管怎么说,纪英提供的消息都是非常有用的。
目前能够肯定的是,这个世界的阳和侯与陈桐生双双死亡,甚至陈桐生还遭受了难以想像想像的折磨,除去当事人心态的变化之外,与消失的姜利言有很大的关系。
他们最初以为姜利言在其中是一个阻挠与背后算计的作用,但自纪英所给出的消息来看,姜利言这个角色消失后,陈桐生未能治愈自己的结巴,也意味着她没有与伽拉完成高强度的融合,还是以往的老样子。而姜利言未曾进入皇宫,也就不会有人在宫中采集浮图草,并将浮图草带给宋川白,在帮助他压抑幼种的同时,也为远在岩山的陈桐生带去帮助。
这些极其有用的帮助都没有了。
宋川白突然:“她在逃离后又返回京都,是来见我么?”
他显然说对了,因为纪英脸色很不好:“是。”
但当时的那个陈桐生正好遇上了阳和侯的病逝,在他死后,她又连同阳和侯的家仆来到岩山镇,最终失踪的无尽的荒原里,范瑞日复一日的等在外面,直到死于意外。
“其实我主子只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纪英说:“无论你们到哪里,除非是回到你们的那个世界,在其他地方,见到熟人,不要上前去,不要与他们见面。”
“否则,”宋川白接口道:“就会害死他们。”
纪英微微一笑。
陈桐生猛地握住了手心,闭上眼睛。
是的,假若她当时未曾因冲动而出现,范瑞当初没有看见她的话,范瑞是不可能死的如此突然而荒谬的。
纪英看了她一眼,道:“很正常的事,谁知道是这样的呢?”
宋川白立刻察觉道到他话里的信息,道:“你也害死过另外的陈桐生?”
然而他这句话一出口,纪英就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毫无征兆的暴起,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便已经到了宋川白的面前,一手为爪,冲着宋川白的面门怒张而去,无论是向捏宋川白的脖子,还是通过重击面门,这都是非常狠辣而直接的招式,甚至没有多余示威的动作,他这个招数做出来,就是要捏住别人的命。
纪英离宋川白的脸紧紧只有一指的距离时堪堪停住了,透过宋川白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袖中刀依然半出,刀锋直指宋川白。
陈桐生抓住他那只手,半个身子奇妙的在事发那么一瞬间的时间里,挡在了宋川白面前,与纪英到了一个很近的暧昧距离,但她的动作却半分暧昧也无,另一只手自纪英颈后绕过去,手中短刀刀尖已经没入了纪英颈肉。
纪英本来动作便已经快到另人无法反应,只不过眨眼之间,但陈桐生显然比他更快,几乎到了一种诡奇的程度,而她紧紧抓住纪英的那只手,也使纪英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宋川白一点儿没动,眨了眨眼睛,甚至还有些无辜的抬眼望着看似咄咄逼人的纪英。
“我就知道。”纪英咬牙切齿的说。
陈桐生感觉到他身体在细微,难以控制的抖动着:“我就知道只要她在,我就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你。”
宋川白问:“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杀我呢?”
陈桐生猛一用力,纪英手臂一阵剧痛,不禁卸了力气,袖中刀被宋川白轻巧地取了出来,陈桐生便将人腿弯一踢,在他屈身的同时对着他尾椎处持刀柄重击。
纪英当即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的惨叫,整个人立刻瘫软了下去。
这是暗部里比较狠的一种惩罚与抓捕方式了,通常的暗卫没有到一定水平都不敢用,这个方法力气用小了不顶用,力气没控制得好,能把人当场打瘫痪了。
而一些老手,则能够控制着这微妙的差距,又能给人巨大的痛苦折磨,使人生不如死,又能够保持对方不瘫痪,在让对方经历过下身麻痹,失去对双腿控制的绝望与痛苦后,依然保留对方行走的能力。
宋川白记得暗部会用这样的方式上私刑,审讯效果非常好。
陈桐生会下这样的手,说明她此时已经非常生气,情绪处于某个即将爆发的临界点上。
陈桐生微微俯身,声音有些嘶哑的问:“所以你们观察着我们,你就在高处,明明知道我们见面的事情早晚会发生,也依旧袖手旁观?范瑞之前在提防的人,是不是就是你们?”
纪英挨打的那一刻冷汗几乎是立刻就窜了出来,他倒在地上,张着嘴痛苦地痉挛翻滚,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气,鬓发很快被冷汗给浸湿了。
宋川白知道陈桐生手里有很多能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只是她自己不会主动去用,离开了暗部后,她就更没理由去用了。
等了片刻,纪英才慢慢的缓过来,他显然听见了陈桐生方才的问话,发狠地说:“是啊,不小心害死人的感觉怎么样?”
陈桐生抬脚就去踢,她怒火之下一脚能把纪英当场踢的五脏移位,呕血出来,今天就什么都不用问了,等着大夫来救他的命吧。
宋川白立刻伸手,手掌恰好对着她膝盖的位置,轻轻的一拦,接着将陈桐生的膝盖毫不费力的包在掌心,说:“再等等。”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宋川白也不得不感慨陈桐生对力度控制的精准,她一脚的起势凶狠,而在触碰到宋川白手掌,或者意识到自己会碰到的那一刻,瞬间便卸掉了力气,使得宋川白不受波及伤害。
陈桐生迟疑的一顿,接着就放下了脚,只听宋川白接着问:“听你的意思,你去过其他的地方,见过其他的......”他停了一停,接着说:“阳和侯与陈桐生?”
这个意思说起来让人感觉异常怪异,又异常奇妙。
原来除了他们自己,还有其他的世间,哪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大周,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他们。可是他们经历的事情却不一样,有些世间的阳和侯早早的去世,有些时间的陈桐生则被来自另一个世间的纪英害死。
就如同宋川白身边的范瑞,此时应当处理完了岩山镇上偶与北猎堂的事情,正在正待他们两人回去。而这里的范瑞,却已经瘸了腿,死了主子,守着别人的马度过了人生中最后无望而困顿的岁月。
天色忽变,远远的天际边大片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荒原处席卷而来,一个一个雷竟然是直直的往地下砸,电光飞溅,咔擦的爆裂巨音响彻天地。
纪英喘息着笑起来:“等着吧,你不可能过的比她好,你不可能比她命好。这就是命,最后都要死,一个也逃不掉,没有一个人逃脱得了!这就是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