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桐生感觉侯爷就站在自己的床榻旁边。
站了许久。
站到她心乱。
站到她心乱引发了呼吸紊乱。
站到她装不下去,只好发出虚弱的声音,微微的动了动身子。
“醒了。”宋川白道,声音很近,很轻,非常体贴温和的样子。
陈桐生让这一声叫的心里猫抓一样软绵绵地痒,忍不住回应道:“嗯。”
仍然装的气息微弱的样子。
他柔和的问:“可有哪里还不舒服?”
陈桐生本来是一点儿毛病没有,也一点儿耍赖的意思也没有的,但是宋川白这么一问,就给她问矫情了,就觉得要是自己没有点儿不舒服,简直要对不起宋川白这么温柔的关心。
她心里痒痒着,又动了一下,刻意地皱起眉,小声说:“头疼。”
余光瞥见宋川白俯下身子来仔细地看,陈桐生突然红耳朵,而且是又红又发热,把眼珠子往边上一溜,缩了缩脖子。
宋川白微微一皱眉,问:“通古斯打到你没有?”
陈桐生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立即意识到自己动作幅度有些大,立马停住,说:“没有。”
她虽然啥毛病也没有,但在被子里一捂,又加上心虚,脸蛋软软的红着。宋川白有些怀疑她发热,便探出指尖在陈桐生额头上轻轻一试。温凉的指尖触及到肌肤的那一刻,陈桐生眼睛下意识猛地一闭,然后小心地睁开了,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动了动,那是一个非常顺从的姿态,在宋川白看来,简直像是一只小猫在拿毛茸茸的脑袋在蹭他的手指。
陈桐生轻声问:“你会,怪我吗?”
“怪你赢吗?”宋川白笑了一声:“你实力高出这么多,也没办法。”
陈桐生刚放下心去,又听宋川白接着问道:“不过我想知道,为何你今日身手高增到如此地步?倒像是一定要赢似的。”
“我,”陈桐生连忙解释道:“我怕被打,打的太惨,所以,紧张了。”
“是么......”
宋川白收回了手,也没说相信,也没有再质问她,话锋一转,道:“你知道这次赢的后果是什么么?”
陈桐生心里暗戳戳的想,鬿誉的头骨?
“陛下要收你为义女,封永宁公主,”宋川白转眼看他一眼,在温和的语气中,投来堪称冷淡质疑的目光:“你的意思呢?”
陈桐生:???
“为,为什么?”陈桐生愕然地开口问。
周莞昭分明对她态度十分一般,根本算不上喜欢,她记得当时在殿前面见周莞昭时,周莞昭的不仅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喜爱,简直是话中带刺,软刀子逼人。若不是周莞昭还没有自降身价到跟陈桐生这样的小角色过多计较的地步,陈桐生当时的那个急中生智的小聪明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
“原来你想不到这个后果的么?”宋川白道:“我还以为你冲上去的时候,心里便已经已经明白了。”
陈桐生一时没敢说话。
“她若没有后续的念头,平白无故的把你叫上去比什么?胡人有女子比武的习惯,我们可没有,更何况你一不是武将,二不是武将世家出身,你凭什么上去比?”宋川白没看她,目光投在虚空中,露出来的那小半张脸跟凝白玉似的,显出漂亮的冷硬线条。
“最起码在往别人坑里跳之前,要知道自己跳的是个坑吧。”
“我,我怎么,会知道?”他这种态度激起了陈桐生这段时间的不满,不禁起身道:“你什么也,不与我说,我什么也不,不知道。你让我如何?”
“我说了让你输。”
“不是我,想赢的!”
“是么?”宋川白蓦然转过身来,表情冷硬的很:“你是这样想的么?你在上台的表现,到底是想赢还是不想,别人看不出来么?”
陈桐生一下子让堵住了。
她没想到宋川白一早看出来她的心思,那么她方才的装病宋川白应该也是早就看出来了,还陪她演那么久!
陈桐生猛然掀开被褥,跳下床道:“我便是,想赢又如何?当公主,便当就是了,有什么,不好?”
宋川白还没说什么,此时房门被突然敲响了,门外范瑞道:“侯爷,东胡十二勇士之一,通古斯送来礼物,说是对陈姑娘的身手敬佩非常,今日输的心服口服,送薄利一件以示敬意。”
“什么东西?”
“是东胡人传统的佩饰,”范瑞说:“家里传下来的小东西。”
既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宋川白便应了一声,叫范瑞送进来。
范瑞进来了,略低着头,又道:“通古斯还说,恕他无法赴与姑娘的约定,还望姑娘能喜欢这个礼物,不计他的失约之过。”
陈桐生:“......”
她简直不敢转过去再对上宋川白的目光了,又是与东胡人的约定,又是赔礼,又是陈桐生故意想要赢,怎么想怎么有关联。但同时她也在暗自期望着宋川白来质问她,这样她就可以顺势说出自己的梦境,再显露出交换的意思了。
但宋川白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范瑞将东西呈给陈桐生。
金丝镶边的托盘呈上来,陈桐生揭开那层绸布,赫然可见是一个暗金属光泽的鸟头骨摆放其中。
......鬿誉的头骨。
陈桐生立马就明白过来眼前的是什么东西,伸手想要拿,但宋川白却在此时皱了眉,道:“这可不像是小东西。”
确实不像。这头骨上绘满了古老的文字与花纹图案,头骨质感也与一般的骨头完全不一样,仅仅随即看,便能让人感受到那异常坚硬的质地,与沉甸甸的重量。
宋川白这么一看,果然就问了:“你与东胡人有什么约定,要人家拿如此贵重的礼来赔?”
陈桐生看了一眼一旁的范瑞,范瑞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告退了。
但此时陈桐生却不想直接说,前车之鉴在,她莽撞的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出口,是宋川白也未必会交换性的跟她说些什么,于是陈桐生道:“我告诉你,你是不是也,也应该跟我,说些什么?”
宋川白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过了半响,陈桐生见他无意回答,便撇过脸去,道:“那我也没,没有什么好对侯爷说的。”
“你想要这个头骨,是么?”
被一句话戳穿心思的陈桐生表面不动,道:“是又如何?”
“拿来做什么?”
“我的私事。”
宋川白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记得你之前突然跑来我面前剖白心思,还有更早的时间里,会突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动作。”
陈桐生知道他在指自己在黎城时突然摸他脸的动作。
“前两日又有下人来报说,你半夜与人在飞流池相会密谈,待他们赶到时,却只见你自己一人站在池边,那神秘人退的又快又隐秘。哦,”宋川白自然道:“还有一条在岸上的鲛人,能否告诉我,你那么晚在见谁?干什么么?”
陈桐生还是那句话:“交换。”
“换什么?”
“换你的,计划。”陈桐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非常不可能,于是改口道:“交流,我想要,交流。”
宋川白似乎对她这个要求非常不解:“你到底想跟我交流什么?难道我平常不跟你说话?”
“那,那不一样。”陈桐生道。她想要的交流,是像跟方鹤鸣那样,甚至更亲密,更可亲。
宋川白看着她摇了摇头,有些好笑:“交流不是你拿自己的情报交换来的,小结巴。”
“那我就,不告诉你。”
陈桐生固执地说。
外头又有周莞昭打发来的宫人来询问陈桐生的情况,宋川白不再为着陈桐生别扭的心思浪费时间,问道:“你若要同意,可就想好了。”
同意被封做公主么?
乍一听起来倒没有什么坏处,但周莞昭既然有一个后招,便还会有第二个招,她既然把陈桐生视作宋川白的人,突然册封她必然也就没起什么好心思。
加上她今日这一番身手表露,令朝中官员惊叹不已,而吴翰池等人见状更是激动万分,她若得封,那么周莞昭不仅有充分的理由来监管她,她以后的行动也更会受到吴翰池等热度关注。
毕竟她既不是周莞昭一手提拔上去,忠心耿耿的人,也与吴翰池那拨人无关,直接就是宋川白手中过去的。联系到最近御史大夫的事件,吴翰池的党羽中甚至有人怀疑周莞昭要再度偏向宋川白,而要冷落了吴丞相。
吴翰池冷淡斥道:“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那些官员也就默默的闭上了嘴。
宫人再到周莞昭身边禀报,吴翰池等人便以为是陈桐生那边有了回应,不禁将目光转过去,却见周莞昭的表情一时十分复杂,说不上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半响点头,宫人便退了下去。
吴翰池心下疑惑,只道那陈桐生还拒绝了不成,结果刚想走过去,便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缓缓地从殿后迈步而来,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道:“陛下。”
殿上所有看见这个身影的官员都愣住了,只见那个人眉眼含笑,唇线锋利,端的是风流无匹。
那是本应斩首,而又被周莞昭格外开恩留下来的沈平。
吴翰池身后有大臣喃喃道:“这不愧是玉面小常侍,都已经到了那种境地,硬生生地凭着陛下对他的喜爱,翻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