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很快,立马就会长大了。”
“你相信我吗?依娜达,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利用你,背叛你,逼迫你背井离乡,逼迫你成为无家可归,而又长生不死的人?为什么他们如此对你,你已然不曾厌恶憎恨他们?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你,你却如此反感我?”
苍鹰盘旋长唳,通古斯策马疾驰出数百里,夜以继日,几乎到了将马匹四蹄都生生磨烂的地步,最终他所骑的骏马发出痛苦的嘶鸣,一头栽到在了地上,而通古斯也随着在地上狠狠一砸,随即艰难地支起身子,嘶哑地厉声道:“你停下!”
“你给我停下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通古斯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追上了走在荒凉平原上的一顶马车,一把扯住马车上的布料,通古斯用力地捶打轿子里放下来的木质镂空花窗。
“你给我停下!把依娜达还给我!”
马车果然停了下来,布帘未掀,里面传来凉薄取笑的声音:“你这样追过来,若是让你们部族知道了,你还回不回去了?”
“与你无关,把依娜达留下!”
“那么,这也与你无关。”
通古斯绕过去走至马车前面,无视前面赶马的下属,一手握着刀,另一手扯开了了布帘。
里面的人一抬头,露出了一张极其俊美近乎妖的脸孔,他微微的笑着,那笑容艳丽的灼人,声音依然冷淡又讽刺:“怎么,你还真想把你的阏氏抢回去?”
通古斯冲口道:“她不是我的......”
“你巴不得她是吧。”对方张口就打断了他,看着通古斯吃瘪而恼羞成怒的表情,他更愉悦地笑了起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我知道她死在大周人的手里......”
“不,”那男子又打断他:“她死在你首领手中。”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你们首领过河拆桥,看不惯她很多年。”
通古斯下意识反驳道:“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是她的老友吧。”男子回答道:“这样的身份可以么?我们确实认识了很多年,久到......”男子露出怀念的神情:“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说不定东胡连个小国也算不上呢。”
通古斯在这样的身份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就算是依娜达还活着,说不定也是更偏向于这个旧友。至于他,只是一个依娜达一时心软,随手救下又养大的男孩而已。
通古斯张了张口,最终声音低下去,道:“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带回她的故乡。”
“她的故乡在哪里?是大周么?”
男子注视了他片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感叹笑着摇了摇头,道:“她的故乡......在哪里也无所谓,那是你永远也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问完了么?”男子轻轻往后一靠:“问完我便要赶路了,耽搁不起。”
通古斯的目光在宽阔的马车车厢中巡视一圈,最终落到了男子左侧,那个一人长的描金璎珞纹彩绘木箱上,通古斯紧紧地盯着那个木箱,仿佛在看一个亡人的棺材:“我能不能,能不能最后看看她?”
“不能。”男子道:“我们家乡的风俗,人死之后面覆面具,不能再揭开,人死定棺后,也决不能再打开。”
通古斯几乎实在乞求了:“我只看一眼......”
“不,”男子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现在没有资格冒这个险。”
顿了顿,男子继续道:“她也并不想再继续见你们。东胡首领,凶手,而你。”男子对着他一指:“帮凶。”
“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配合你们的首领,把她逼到了战线边境去。你只是明知前方危险无穷,却已然不出手相助。你只是明知首领有私心,却依然奉命前去追杀受伤的她,导致她不得不在受伤的情况下再度潜逃,最后遇到了首领派出去的人,毙命于半途中。”
男子轻轻地说着,嘴角勾起无比讥讽的笑意,目光如刀地盯着他:“你只是想得到她,但却又恼怒于无法到手罢了。”
通古斯张口结舌,还未反驳他,便听男子继续道:“无妨,这种依赖衍生出的感情,很多人都会有的。毕竟她在你们眼中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人。”
身后的人将通古斯拉开了,他步伐摇晃,最终噗通一声失魂落魄的跪在了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内心反而迟钝了,内心深处总还下意识地觉得依娜达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呢?她难道不是永远也不会死去的吗?
马车不疾不徐的远去了,车夫埋头赶车,还在感叹那个东胡人的执着,竟然追了这么远,人都追了个半死,最后却又什么也没得到,轻易便被拉开了。其想法实在是想不通。
那混合着仰慕与极其自卑的感情,注定了通古斯只敢追随而无法上前去,也就注定了,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依娜达错过。
车厢中突然传来击打声,一声比一声重,车夫疑惑又好奇地回过头去,却听得车厢中喝道:“转过去!”
车夫被这一声吓的抖了一抖,忙回过头去继续专心赶路。
那外观非常华美漂亮的长木箱在连续的击打后,终于喀一声开了口子,盖子接着被人从里面用力推起,男子注视着这全程,当里面的人勉强地撑着盖子,从里面探出上半身时,被他迅疾如电的出手,一把掐住了纤细的脖子。
依娜达满头满脸的血,她胸腹处甚至还插着一把短刀,但此时已无力再将其拔下来。
“姜,利,言。”她几不可闻的嘶声道。
“幸亏方才没有一时心软将你还给那个东胡小子,”姜利言笑着说:“不然你活过来,我可就又麻烦了。”
“啪!”依娜达抓住姜利言逐渐用力的手,但这个动作几乎用尽了她剩余的力气,依娜达的表情很快因为呼吸困难而痛苦扭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姜利言的表情与语气都很轻松:“我没想到你会逃到这里来。你以为你偷了伽拉的力量,便能够与她一样么?你就是一只偷窃的蝼蚁,一只地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你的盗窃,把伽拉耽误了那么多年,杀十个你都弥补不了。”
他手上用力,依娜达仿佛能听见自己的颈骨在巨大的压力下在一寸一寸地碎裂开来。但依娜达在这恐怖的境地中依然拼尽全力,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彼此彼此,是不是?”
姜利言温和的笑着:“我们还是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我赢了,你输了。”他这么说着,手掌猛的一握,依娜达脖颈传来喀嚓一声,随后双目圆瞪地软绵绵歪下了头。
姜利言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松开手,让依娜达的尸体摔回了木箱中。
“再活过来,我就只能让你身首异处了。”姜利言有些忧愁:“你也不想这么难看的吧?”
马夫迟疑地敲了敲外厢,道:“大人,前头已经有人家了。”
姜利言拿白丝帕子擦拭自己的手,问:“有多少人家?”
“是一个小镇子。”
姜利言闻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前方果然可见高高城墙围着里面的喧闹人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眼目光闪躲的车夫,平静的问:“你方才听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这车夫素来以嘴严和老实闻名的,这姜利言是个大主顾,车夫原来的主子都是陪着笑忙不迭将车夫送到姜利言面前,叫他好好服侍这位大人的。
“你不好奇里面的动静吗?”
车夫立马摇头道:“不,不好奇,不好奇。”
“嘶......”姜利言眯起眼,很惋惜的一摇头:“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可惜你没胆子,也没有脑子。”话音未落,他手掌已覆上对方脖子,车夫刚一瞪大了眼,已经脖颈间脆响,当即毙命。
他将车夫的尸体拖进车中,面色自若的整了整肩领,慢悠悠的将车赶了过去。
不久之后,这城中便会流传着一个故事。
一个车夫对主人妻子欲行不轨,遭拒绝后恼羞成怒,将妻子胸腹一刀,又掐断脖子泄愤,被探路赶回的主人愤怒杀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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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偏殿殿门被轻轻打开。
陈桐生预感不好,闭着眼睛装死。
御医还未离去,见来人立马起身行礼:“侯爷。”
“她怎么样?”是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因为放低了,显得格外温柔些。
“呃,”御医斟酌着道:“小姐无大碍,只需休息即可。”
“无碍怎会突然晕倒?”
“......”御医看陈桐生没有给翻身起来给自己解释的意思,干脆帮人帮到底,无伤大雅地开口道:“这练武之人运行丹田之事,臣也不太清楚,但大约是姑娘突然催动身法,因心率过快而导致目眩,站立不稳昏倒也是常有的。”
宋川白看着他,半响之后终于一点头,不咸不淡地赶人说:“既然无碍,那御医便可休息去了。”
范瑞便拿着打点钱物上前来,
也不知侯爷看出他这个谎没有,御医有些心虚地行完礼,接了侯爷的赏钱,便赶忙脚底抹油地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