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阮梫又上吐下泻地折腾了几次,到了早上,虽然看起来仍然十分虚弱,面色却稍好了些。周姨煮了浓粥端上来,满满一大锅,杨绵绵和小软还有周姨便陪着他一块儿吃。阮梫用小瓷勺舀了舀米粥、像寻宝似的,然后失望地看着周姨:“怎么没有干贝和肉松?”
周姨含着笑瞪他一眼:“干贝是发的,你现在哪能吃,金医生交代了,这几天就只能让你吃白粥。别看我,看我也没用。”
杨绵绵白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摸摸小软的小脑袋:“还是我们小软听话又懂事,从来都没有挑食过。”小软从粥碗里抬起脑袋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自从搬进了阮家吃得好住得好、小脸蛋满了些,小家伙也更有精神了。杨绵绵忽然有些担忧,早晚有一天她们会从阮家搬出去,到那时候,小软还能习惯从前那样吃食堂的剩饭、到处搬来搬去的生活么?
吃过了早餐,小软下楼去和老师上课,阮梫挂吊瓶,杨绵绵和周姨便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嗑瓜子聊天。阮梫拍了拍床,不乐意地叫唤:“你们俩自己聊天,我多无聊啊,给我把电视打开吧。”
周姨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相册上阮梫小时候扮小天鹅的照片给杨绵绵看,听了冲他摆手说:“不行,金医生说不能让你费神,你好好躺着睡觉,听话。”
杨绵绵幸灾乐祸地偷偷窃笑,看着照片上那个穿着芭蕾舞裙、头戴小天鹅布偶帽的小男孩,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萌萌的小男孩竟然是禽兽小时候!她抬起头对比了一下,一个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扯着裙子的小花边,一个沉灰扑扑的脸咬着牙瞪着她,这完全不是一个人嘛!周姨哈哈大笑说:“这就是小梫,他打小夫人就爱给他倒腾各式各样的衣服,那时候他还很听话的,夫人给他穿小女孩的衣服、让他对着照相机做什么动作他都跟着学。你瞧,后边还有扮米老鼠的呢,少夫人你先自己看着啊,我去煮壶红茶来。”
杨绵绵点点头,继续低下头津津有味地看着相册。阮梫抱着手臂睡觉,听着身后她一会“噗哧”一声笑出来、一会儿又低着声音“咯咯”乐,他懊恼地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但睡意还是干巴巴的。实在熬不住了,他坐起来冲她吼过去:“又不让我看电视!还要我睡觉!你在这嘎嘎嘎地傻笑谁睡得着啊!”
她抱歉地捂住嘴憋着笑:“抱歉啊,我不出声了,你睡吧。”
他愤恨地倒头埋在枕头里、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她倒真不出声了。他有些失望,连茬都没处找了、真无趣,就知道让他睡觉,也不想想他都睡了二十几个小时了,怎么可能还能睡着啊!
阮梫转过身回头看她,刚要嚷嚷,忽然将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早上轻而薄的阳光落在她肩上,她垂下头、一只手捂着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形、那两排小刷子似的睫毛都看着格外柔软。他心里忽然痒痒的,心尖仿佛被那两排小刷子轻轻扫过。
她忽然抬起头,眨眨眼睛伸手在他面前扫了扫:“怎么了?不舒服么?”
他回过神来,清咳一声:“你笑什么呢?哪一张照片,我看看。”
杨绵绵坐到床边,指着一张他穿清朝小格格、戴个两把头帽子的照片,她捂着嘴直乐、被他冷冷扫了一眼后偷偷吐了吐舌头。
“有什么好笑的啊。”他斜眼瞅她:“你小时候就没照过这样的照片?”
她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啊,我小时候也就只是在公园里、幼儿园开联欢会的时候照照相而已,而且也没有你这么多cosplay的啊。”
他沉着脸不做声,以为她不会发现、悄悄地用手捂住相册左下角的一张照片。她坏笑着瞅瞅他、去掰他的手:“什么嘛,让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好了好了,都让你免费看这么多张了,够了啊!杨绵绵!你,啊!”
她掰不开他的手就去偷袭他的侧腰,他那里怕痒,经过几次激战她终于找到他一处弱点。趁他躲避,杨绵绵一把挪开他的大手,愣了愣,然后噗哧一声笑出来、偷偷去瞄他的脸。禽兽的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避开她的目光说:“男孩子都会有这种穿开裆裤的照片嘛。”说着偷偷瞥眼,见她还看,禽兽龇着牙大吼:“杨绵绵你有没有羞耻心啊!不许再看了!”说着就一把夺过相册轻轻丢在床边的地毯上。
杨绵绵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捂着嘴“咯咯”发笑,忽然看见相册里掉出一张照片,弯腰捡起来看:“咦,这张是你妈妈的照片么?”
照片上的女子烫着那个时候流行的大卷发、穿一身白色的宽松长裙倚着桥墩吐着烟圈,身后是夜色迷离的江面。他将照片拿过去看了看,眼神温柔起来、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说:“是啊,她很漂亮吧,要是她不嫁给我爸,一定能成为当时最好的歌剧演员、最美的电影明星。”
杨绵绵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柔和的神情,心中泛起一丝不忍,她默不作声、转开目光时恰好看到照片背后的字,便偏过头小声念着:“去吧,抓一颗流星,服用曼陀罗生个小孩,告诉我,往日时光去了哪儿,是谁抓住恶魔的脚,教我如何倾听美人鱼唱歌,或避开怨恨的刺伤,找出美酒,奉献给一颗诚实的心。——约翰.邓恩”
他疑惑地翻过照片,看着背面娟秀的字体喃喃:“我怎么不记得这张照片后面有字呢,这的确是我妈妈的字体。”他说完便猛烈地咳嗽起来,扎着针的那只手用力按着胃部、另一只手还轻轻捏着照片。
杨绵绵从他手中拿过照片夹在相册里,又急又气地抓过他输液的那只手细细地看:“告诉你输液的时候这只手不可以乱动的,你看看,都回血了!”她将他的手放平,用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着,两个小小的眉头像小山一样蹙起。
他静静地躺着看她,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别总皱眉,不好看。”
她愣了愣,抓住他偷溜出来的那只手重新塞回被子里。他笑了笑说:“没事的,生个病而已,你还真把我当小孩了。”
她气恼地调慢点滴的速度,不去看他。“你哪有小孩可爱了,哪有小孩听话了,哪有小孩好哄了?小软都比你懂事一万倍!”
他呵呵笑着,又咳嗽了一阵,静静躺着看她:“有时候生病也很好的,不懂事也是很好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一闯祸就装肚子疼,我爸就不揍我了,还陪在我身边喂我吃橘子罐头。”他说着还孩子气地舔舔嘴唇:“这样一说还真想吃那个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不有的卖。”
她给他掖掖被子,点点他的鼻尖说:“你小时候肯定没人给你讲‘狼来了’的故事,怎么样,小时候总装肚子疼、现在真得胃病了吧?”
她半俯在他胸前,指尖像蝴蝶般轻盈地落在他鼻尖上、转瞬就飞走了,他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好闻的洗发水味道。这般亲昵,一时间心神荡漾。她像完全没察觉他的异样,站起身走到衣架边取下大衣和背包、向他挥挥手说:“等着,我去超市给你买,想吃那个还不容易么。”
他还沉浸在刚刚的亲密瞬间中,半晌反应过来、支起身子冲她的背影喊:“叫小马去买就好!杨绵绵!你出去的话叫小马开车载你,听见没有!”
“知道啦!”她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轻轻带上了门。
他苦笑一声,要是搁平常她哪敢对他这个态度,他不过是躺在床上两天而已、她就敢这样漠视他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羊咩咩欺!(介话是某读者亲耐的贡献的,捂嘴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笑,忽然听到窗边传来“咄咄”两声。转过头看见一只灰突突的小麻雀站在窗沿上用小巧的喙在啄窗玻璃,黑溜溜的小眼睛瞧着他仿佛在说:“外面好冷啊,让我进来吧。”
他忽然童心大起,拔下点滴的针头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那小麻雀瞧见他的靠近竟然没有飞走、反而扬着小翅膀在窗沿上跳了跳。他打开窗子,站在一旁屏住呼吸静静盯着那小鸟,它好像感觉到他的欢迎似的“扑棱棱”飞进房间里。
他欣喜异常,简直比拍卖行又成功收藏了一件绝世珍品还要开心,小麻雀飞到暖气下面的地毯上缩着脖子站着。他将窗子留了一条小缝,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瞧着那一丁点的小东西。要是她回来发现这小不点一定会很惊喜的,但要是知道他自己擅作主张地拔下了针头一定会像小猫炸毛似的叉着腰瞪着他、用那细细柔柔的声音装模作样地教训他。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呵呵”笑起来,丢了几颗瓜子给那小不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