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阮梫这一病竟然这样厉害,没日没夜地昏睡了一整天还没有醒过来,小软趴在床边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他、扬头问杨绵绵:“妈妈,爸爸病得很严重么?他说好今天要教我玩溜溜球的。”
杨绵绵摸摸她的小脑袋:“不会的,他睡一觉就好了,你先自己去玩吧。”
她和周姨分工照料阮梫和小软,本来她是想自己带小软下去睡觉的,不过周姨坚持不肯、有些着急地说:“少夫人,你就别和我抢了,小梫可是交代我要亲自照顾小小姐的、不能让别人带。”
杨绵绵想起自己和阮梫的协议,转头看了看他有些苍白的脸,他竟然防她这样紧,她忽然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会让小软和她一起走了。周姨抱着小软下楼睡觉,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他昏睡时的呼吸声。
杨绵绵坐在床边静静看了阮梫一会儿、然后拿过热毛巾帮他擦脸。她很久没有这样仔细打量过他了,越看越觉得陌生,忽然就有些担心害怕,总觉得他是在装睡、那双黑眸随时会睁开盯住她似的。于是就低下头去帮他用热毛巾敷手,他昏睡的时候也不安生,偶尔会忽然攥紧或乱挥,针头在血管里错了位、扎出一大片鼓鼓的淤青来。
可就算是这样吧,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娇气成这样,医生来拔个针头他也能紧闭着眼睛直哼哼,从前戳她脑门时的嚣张跋扈也不知哪里去了,她这回可抓住他的小辫子了。医生说要盖好被子发汗,他大概是睡沉了、倒是老老实实地捂了三四个小时,她欣喜地得空跑到厨房吃了一块点心,刚上来就看见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踢开了、床单上还保留着他扭动过的褶皱。她急忙跑过去摸他的额头,湿漉漉的,汗却是冷腻的。她气急了,恨不得揍他一巴掌,小软生病时可比他安生多了。可终归没忍心对病人下手,于是就扯过被子劈头盖脸地朝他蒙过去,她忽然一愣,四年前自己似乎也做过相同的事。她愣了几秒钟,一下子惊醒过来,急急忙忙地把被子从他脸上拉下来。
他此时就像个婴孩、毫无攻击姓和防范力,她可以尽情地欺负他而不用担心他还手,不过她自认为自己比禽兽有人性的多,断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情。非但不能趁机欺负他解气,她还得任劳任怨地伺候他,比照看小软还要上心。
杨绵绵恨恨地帮禽兽敷完了手背、重新将他裹成了个蚕宝宝,叉着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很不厚道地“噗哧”笑出来。她坐倒在床边的沙发上、头仰靠在椅背上休息,眼皮不由得合上、睁开,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歪着头睡着了。
似乎只睡了十来分钟的光景,耳边忽然传来“沙沙”的响动,杨绵绵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起都熄灭了。她挺起腰、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眼前一个人影晃动,她吓了一大跳、惊呼道:“什么人!”
那人影停下了,就在离她两臂远的地方,不出声音。她随手扯过沙发靠垫朝那人影用力丢过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就听见两声压抑的熟悉的呻吟。杨绵绵愣了愣,扭开台灯,惊讶地说:“阮梫?”
她见他正扶着床角半跪着、眼睛冒火地盯着自己,她还没醒透,一反应过来便蹭地跳起来走过去、差点被滑落在脚边的毯子绊倒。她见他皱着眉紧紧捂着胃的样子顿时恼火,大声道:“你怎么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又胃疼了?”
他疼得要命、还逞强瞅着她艰难还嘴说:“睡得像死猪一样,谁叫得醒你啊!”
“真的?”杨绵绵有些心虚,习惯性地擦了擦嘴角,搀着他的胳膊说:“诶,你先上床躺着去,要吃药是不是?我去给你拿。”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然后偏过头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她眨眨眼睛:“那是渴了,想喝水?还是饿了?医生说你只能吃粥,厨房都熬好了备着着,我下去端啊,你先回床上躺好。”说着,杨绵绵搀着他的胳膊往床上拉。
他胃疼得使不上力气,被她妨碍了这一会儿就更急了,再折腾下去就要憋不住了。这女人看着瘦瘦弱弱的竟然力气这么大,他费尽地甩开她的手、虚弱地大吼道:“你烦不烦啊!我起来上厕所!”
杨绵绵愣了愣,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淡然说:“哦,那你去吧。”
阮梫愤恨地瞪着她,扶着墙快步走进浴室,然后“砰”一声甩上门。杨绵绵站在门外努力憋着笑,实在忍不住了,便捂着嘴“咯咯”笑出声来。她发誓她是怕他跌倒才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他一定是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杨绵绵笑得更欢,那只禽兽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她正不怀好意得意地笑,忽然听见淋浴器“沙沙”的水声。他在里面半天不出来,莫非在洗澡?可他从来只用浴缸的啊!杨绵绵收起笑容,拍了拍浴室门:“喂,你在里面做什么呢,不许洗澡哦!好不容易出了点汗,你冲澡会着凉的。”
还是“沙沙”的水声。没动静。
“阮梫你听见没有!”杨绵绵边急急地拍门边叫道:“你快点出来!不然我进去了哦!”她说着便真的去扭把手,没想到一推门竟然开了,她重心不稳地跌进去、目光恰巧落在最不该看到的地方,脸腾一下便烧得通红、忙偏过身在心里暗暗捶胸顿足。
他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的,平时他洗完澡裹着浴巾她都会脸红,哪里想到她竟然真的冲进来了,扶着墙的那只手下意识去遮那里。其实他本来冲到一半就痛得洗不下去了,只是浑身挂着肥皂泡泡、跟小孩子似的听话地被她揪出去也忒没面子了,他咬牙硬挺着继续坚持着冲浴液泡泡。
杨绵绵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他竟然还继续洗澡,简直是无赖至极啊!心里蹭蹭冒着怒火,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地转过身盯着他的脸说:“你要是再继续的话,我就拿手机拍照了哦,你以为只有你会啊?”说着,她脑子里“叮”的一声,眼睛放光地说:“对呀,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也拍你的****,看谁能要挟得了谁!”
阮梫看着她真要出去拿手机,心里一惊,丢开花洒、不管三七二十地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声音虚弱着还要发狠:“你敢!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不信你试试啊?”
她被他环抱在怀里弄了一身水,拼命挣扎:“你让我试还不让我去拿手机!你放开我啊?我现在就照!”
他“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听了忽然一把将她按在墙上,瞪着眼睛盯着她。她吓傻了,本以为他现在是虚弱的兔宝宝可以任她摆布呢,她秉住呼吸惊吓得看着他,腿被垂下来的花洒浇得湿淋淋。他的力气仿佛都用在了眼神里,身体却忽然软软地向她压过来,垂着头、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喘着粗气。
杨绵绵愣住了,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完全忘了****的事情。他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微微佝偻着身体,低低地呻吟了两声。她慢慢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腰,他的身体一抖、勉励将一只手按在墙壁上支撑着身体,尴尬地将下半身从她小腹前移开。
她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僵持了半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你乖乖别乱动,我帮你把泡沫冲干净,然后你就安生去睡觉好不好?”
他不做声,连同下颚也跟着身体一起颤抖起来,低声沙哑地说:“绵绵,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她沉默着,不知为什么,喉咙紧绷绷的。他听不到回应,揽着她的那只手便箍得更紧,她觉得腰间被他的手指按着的地方火辣辣地痛。她假装没有听到,试图轻轻移开他按在她腰间的手、然后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脖子上勉力支撑着将他搀到浴缸里。她觉察到他在盯着自己,目光便飘忽地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拿过蓬蓬头认真帮他冲洗身上的泡沫。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勇气直视他的身体,但情不自禁地便会想起四年前那一晚他的狂暴,心里仅有的那一点点怜惜的温柔顿时冷却了大半。她举高蓬蓬头在他头顶、轻而快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一点洗发水的泡沫跑进了他的眼睛,他不吭声地紧紧闭着眼、嘴角僵硬地绷着。
原来彼此都不习惯这样安静的相处,他们还是适合见了面就打架、互相冷言冷语地嘲讽,是这样的没错吧。
杨绵绵扯过一条浴巾将他裹住,飞快地帮他吹干头发,他一直都闭着眼睛任由她折腾、唯一的表情就只有疼痛地紧紧皱着眉头。她将他扶上床,他侧过身睡了。他胃疼,给他吃药又不吃,执拗地闭着眼睛侧卧着、只不吭声地摇头。
她束手无策,只觉得身心俱疲,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