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续笔》中已记载《公羊传》中所注双胞胎的事,最近,我读了《西京杂记》,又搜集到一条记载,并且说得很详细。《西京杂记》中说:“西汉大将军霍光的妻子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却搞不清哪个应当是兄,哪个应当是弟。有人说:‘先生者为兄,后生者为弟,现在俩兄弟虽是一天出世,也应当以先生者为兄。’有人却说:‘在娘胎中居上者应当是兄长,处下者应当是弟弟,处在下面的胎儿先出生,所以应当以先生者为弟弟。’霍光听完两种意见后说:‘从前商王祖甲之妻生下一对双胞胎,嚚先出生,隔了一天才生下良。祖甲就以嚚为兄,以良为弟。假若按居上者为兄来分的话,嚚不应是兄而应当是弟。’春秋时,许庄公之妻生下对双胞胎女儿,名字分别叫妖和茂,楚国大夫唐勒的妻子也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男孩名叫正夫,女孩名叫琼华,他们都是以先出世者为长。近世的郑昌时、文长倩之妻都是一胞生下两个男孩,滕公之妻一胞生下两个女孩,李黎之妻一胞生下一男一女,他们也都是以先生者为长。霍光也以先生的为兄。”由此可见,双胞胎中以先生的为长是古代流传下来的习惯,这是有据可查的。
风俗通
【原文】
应劭《风俗通》虽东汉末所作,然所载亦难尽信。其叙希姓者曰:“合浦太守虎旗、上郡太守邸杜、河内太守遇冲、北平太守贱琼、东平太守到质、沐宠、北平太守卑躬、雁门太守宿详、五原太守督(王贾)、汝南太守谒涣、九江太守荊修、东海太守鄐熙、弘农太守移良、南郡太守为昆、酒泉太守频畅、北海太守处兴、巴郡太守鹿旗、涿郡太守作显、庐江太守贵迁、交趾太守赖先、外黄令集一、洛阳令诸于、单父令即卖、乌伤令昔登、山阳令职洪,高唐令用虬”。此二十君子,皆是郡守、县令,惟移良之名曾见于史,恐末必然也。
【译文】
应劭的《风俗通》虽然是东汉末年所作,但上面记载的内容也难以令人尽信。其中他举例说明稀有姓氏时说:“合浦(今广东新兴)太守虎旗、上郡(今陕西榆林东南)太守邸杜、河内(今河南武陟西南)太守遇冲、北平(今河北满城北)太守贱琼、东平(今山东东平)太守到质、沐宠、北平太守卑躬、雁门(今山西代县西北)太守宿详、五原(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太守督王贾、汝南(今河南上蔡西南)太守谒涣、九江(今安徽寿县)太守荆修、东海(今山东郯城北)太守鄐熙、弘农(今河南灵宝)太守移良、南郡(今湖北江陵)太守为昆、酒泉(今甘肃酒泉)太守频畅、北海(今山东冒乐东南)太守处兴、巴郡(今重庆市嘉陵江北)太守鹿旗、涿郡(今河北涿县)太守作显、庐江(今安徽合肥市)太守贵迁、交趾(今越南河内西北)太守赖先、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县令集一、洛阳(今河南洛阳)县令诸于、单父(今山东单县)县令即卖、乌伤(今淅江义乌)县令昔登、山阳(今山东金乡)县令职洪、高唐(今山东禹城)县令用虬。”这二十位君子,都是郡守、县令,只有移良一人的名字史迹中有记载,其他人的姓名任职未必像应劭说的那样。
俗语有出
【原文】
今人意钱赌博,皆以四数之,谓之“摊”。案《广韵》‘摊’字下云:“摊蒱,四数也。”竹工谓屋椽上织箔曰篖笪,《广韵》篖字下云:“筕篖,竹也笪。”采帛铺谓翦截之余曰帵子,帵,一欢切。注,裁余也。挑剔灯火之杖曰木忝,他念切。注,火杖也。李济翁《资暇集》云:“意钱当曰摊铺,疾道之,讹其音为蒲。”此说不然。
【译文】
现代人从事的意钱(一种博戏)赌博,都是以四作为赢数,称此为“摊”。考察《广韵》,“摊”字下面注释道:“摊蒱,以四为赢数的一种博戏。”竹匠称屋椽上的织箔为篖笪,《广韵》解释“篖”字说:“筕篖,竹也笪。”即用竹子编成的质地粗糙的席子。彩帛商铺称剪裁后余下来的丝织品为帵子。帵子,就是布帛剪裁后剩下的零头。挑拨灯尖所用的工具称为木忝,音他念切。《广韵》注释说,木忝,就是拨火棍。唐人李匡义在其《资暇集》中说:“意钱应当叫摊铺,说得快了,就把铺字的音错读成蒲了。”这一解释不对。
昏主弃功臣
【原文】
燕昭王伐齐,取其七十城,所存者惟莒、即墨,田单一旦悉复之,使齐复为齐。而襄王听幸臣九子之谮,单几不免。秦苻坚举百万之师伐晋,赖谢安却之,而孝武帝听王国宝之谗,安不能立于朝廷之上。桓温伐慕容日韦,日韦兵屡挫,议欲奔北,慕容垂一战,使燕复存,乃用慕容评之毀,垂窜身苻氏,国随以亡。朱泚据京师,德宗播迁奉天,李怀光继叛,李晟孤军坚壁,竟平大难,而德宗用张延赏之谮,讫罢其兵,且百端疑忌,至于鞅鞅以死。自古昏主不明,轻弃功臣如此,真可叹也!
【译文】
战国时,燕昭王命乐毅率军讨伐齐国,攻占了齐国的七十余城,只剩下莒(今山东莒县)、即墨(今山东平度)两城。即墨人田单率军抵抗燕国的入侵,很快就收复了失地,为重建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齐襄王却听信九个宠幸之臣的诬陷,田单几乎被杀。东晋十六国时期,北方的前秦皇帝苻坚率百万大军南下攻打东晋,东晋全靠谢安指挥得当,才以少胜多,大败苻坚,而晋孝武帝却听信王国宝的谗言,使谢安无法在京城安身。东晋大将桓温征讨前燕国,前燕皇帝慕容日韦率军迎敌,屡战屡败,君臣商议想北逃,幸赖吴王慕容垂率军击败桓温,才使前燕转危为安,而慕容日韦却听信太傅慕容评的诽谤,慕容垂被迫逃命前秦,归附苻坚,前燕也很快被前秦吞并。唐德宗时,藩镇兵将拥立泾原节度使朱泚做皇帝,占据京城长安,德宗被迫逃到奉天(今陕西乾县),接着李怀光也反叛朝廷。当时担任右神策军都将的李晟,孤军奋战,终于讨平叛乱,收复长安,而德宗却听信权臣张延赏的诬陷,罢除李晟的兵权,并对他百端怀疑猜忌,以至于李晟终日怏怏寡欢,抑郁而死。自古以来,那些昏庸无知的君主都是这样轻易地抛弃功臣,实在令人感叹万分!
问故居
【原文】
陶渊明《问来使》诗云:“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屋南窗下,今生几丛菊?蔷薇叶已抽,秋兰气当馥。归去来山中,山中酒应熟。”诸集中皆不载,惟晁文元家本有之,盖天目疑非陶居处。然李太白云:“陶令归去来,田家酒应熟。”乃用此尔。王摩诘诗曰:“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杜公《送韦郎归成都》云:“为问南溪竹,抽梢合过墙。”《忆弟》云:“故园花自发,春日鸟还飞。”王介甫云:“道人北山来,问松我东冈。举手指屋脊,云今如许长。”古今诗人怀想故居,形之篇咏,必以松竹梅菊为比、兴,诸子句皆是也。至于杜公《将别巫峡赠南卿兄瀼西果园》诗云:“苔竹素所好,萍蓬无定居。远游长儿子,几地别林庐。杂蕊红相对,他时锦不如。具舟将出峡,巡圃念携锄。”每读至此,未尝不为之凄然。《寄题草堂》云:“尚念四小松,蔓草易拘缠。霜骨不甚长,永为邻里怜。”又一篇云:“四松初移时,大抵三尺强。别来忽三载,离立如人长。”尤可见一时之怀抱也。
【译文】
晋陶渊明的《问来使》诗写道:“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屋南窗下,今生几丛菊?蔷薇叶已抽,秋兰气当馥。归去来山中,山中酒应熟。”陶渊明的各种集子中却不见记载,只有晁文元家藏的那个版本中有这首诗。之所以各种集子都不记载这首诗,大概与人们怀疑陶渊明不曾在天目山(今浙江临安县西北)住过有关。然而唐朝李白的诗:“陶令归去来,田家酒应熟。”就是引用陶渊明的这首诗。王维的诗写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杜甫在《送韦郎归成都》诗中写道:“为问南溪竹,抽梢合过墙。”《忆弟》诗中写道:“故园花自发,春日鸟还飞。”王安石的诗写道:“道人北山来,问松我东冈。举手指屋脊,云今如许长。”古今诗人怀想故居的时候,情感通过诗文表达出来,往往以松竹梅菊为喻,以上的诗句就是明证。至于杜甫《将别巫峡赠南卿兄瀼西果园》诗:“苔竹素所好,萍蓬无定居。远游长儿子,几地别林庐。杂蕊红相对,他时锦不如。具舟将出峡,巡圃念携锄。”人们每读到此诗,都不能不为之感到凄凉。《寄题草堂》诗中写道:“尚念四小松,蔓草易拘缠。霜骨不甚长,永为邻里怜。”还有一篇写道:“四松初移时,大抵三尺强。别来忽三载,离立如人长。”尤其可见诗人当时的心怀抱负。
唐宰相不历守令
【原文】
唐杨绾、崔祐甫、杜黄裳、李藩、裴垍皆称英宰,然考其履历,皆未尝为刺史、守令。绾初补太子正字,擢右拾遗,起居、中书舍人,礼、吏部侍郎,国子祭酒,太常卿,拜相;祐甫初调寿安尉,历藩府判官,入为起居、中书舍人,拜相;黄裳初佐朔方府,入为侍御史,太子宾客,太常卿,拜相;藩佐东都、徐州府,入为秘书郎,郎中,给事中,拜相;垍由美原尉四迁考功员外郎,中书舍人,户部侍郎,拜相。五贤行业,史策书之已详,兹不复论。然则后之用人,必言践扬中外,谙熟民情,始堪大用,殆为隘矣。
【译文】
唐朝的杨绾、崔祐甫、杜黄裳、李藩、裴垍都堪称是一代名相。然而,考察他们的出身和经历后可知,他们都不曾做过刺史、郡守和县令等地方官。杨绾最初补升太子正字,后逐步擢拔为右拾遗、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国子监祭酒、太常寺卿,然后拜相;崔祐甫最初任寿安尉,后任藩镇判官,调入朝廷后担任过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然后拜相;杜黄裳最初是朔方府(今宁夏灵武)佐僚,调入朝廷后,历任侍御史、太子宾客、太常寺卿,然后拜相;李藩曾任东都(今河南洛阳)、徐州府(今江苏徐州)佐僚,调入朝廷后历任秘书郎、郎中、给事中,然后拜相;裴垍初任美原尉,经四次考核升迁,官至考功员外郎、中书舍人、户部侍郎,然后拜相。这五位名相的生平事迹,史书上有详细的记载,在此勿需赘述。然而后来选官用人时,一定要求在地方、京师都要任过职,谙熟民情,才能授之宰辅,这样选宰相也未免太狭隘了。
张释之柳浑
【原文】
汉张释之为廷尉,文帝出行,有人惊乘舆马,使骑捕之,属廷尉。释之奏当此人犯跸,罚金。上怒,释之曰:“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颜师古谓:“言初执获此人,天子即令诛之,其事即毕。”唐柳浑为相,玉工为德宗作带,误毀一钅夸,工私市它玉足之。帝识不类,怒其欺,诏京兆论死,浑曰:“陛下遽杀之则已,若委有司,须详谳乃可。于法,罪当杖,请论如律。”由是工不死。予谓张、柳之论,可谓善矣,然张云“上使使诛之则已”,柳云“陛下遽杀之则已”,无乃启人主径杀人之端乎!斯一节未为至当也。
【译文】
西汉文帝时,张释之为廷尉,主管全国的司法工作。一次文帝出行时,有个人突然从马队前穿过,致使汉文帝车子的马受惊。文帝马上派骑兵将此人抓获,交给廷尉处理。张释之了解情况后,上奏文帝,认为此人犯了惊扰皇帝车驾的过错,按汉律当受罚款处置。文帝听后大怒,张释之解释说:“当时抓住此人,陛下使人杀掉他也就罢了。现在将此人交给我审理,我就得对他按法律处置。”颜师古注释此事说:“就是说当初抓到此人时,天子就下令杀掉,此事就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