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遥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拍桌大笑,道:“你竟是闻出来的!你是狗鼻子吗?”
老头儿顿时不乐意了,道:“胡言!老夫这是蛇鼻子!”
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儿不仅不是修士,还是个蛇妖,而且还敢在他们一群修士面前,明目张胆地就把自己是蛇妖的身份说出来,一阵错愕过后,顿时怒容满面,纷纷“锵锵”拔剑出手对准了蛇老头儿,准备随时除魔卫道。
老头儿却对周边的敌意置若罔闻,依旧从容的剥着手里的坚果,问箫遥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性子颇合老夫胃口。”
箫遥笑道:“小子姓箫,名遥,前辈该如何称呼?”
老头儿听着他称“前辈”二字颇觉顺耳,不由乐呵呵地道:“箫遥……逍遥,名字倒是不错,与你小子性子颇合,是个有眼力、懂变通的小子,不像某些蠢人,光长眼睛,不长脑子,真是愁煞人也。”
闻言,箫遥更乐了,他扫了眼围着他们的这些群情激愤、剑拔弩张的少年们,心道:“确实。”然而当目光落到元清尘身上时,目光不由一顿,心道:“不过,聪明人还是有一个的。”从方才开始,他便发现,这个元清尘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对他们的紧张或者惊讶,听到老头儿是蛇妖时,连拔剑的动作都丝毫不曾有过,只是那样云淡风轻地审视着他们,颇是有些波澜不惊。元清尘,元清尘,真是清的好干净,仿佛丝毫尘埃没有一般干干净净,然而……是不是也太干净了?啊,他不由伸手拍了一下石桌,心中顿悟,终于知道他身上缺了点什么了,是生气,是会喜怒哀乐的各种情绪,也缺了些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但凡是人,就该有些嬉笑怒骂的情绪在里头,比如元清尘身旁的那个草包,动不动就怒火中烧,可这个元清尘却好像永远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说深不深,说浅又不浅。
众少年听老头儿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没脑子,还骂他们蠢,登时怒火中烧,灵力运起就要与老头儿动手。
也难怪众少年如此激愤,毕竟老头儿确实说话太难听,尤其矛头直指的还是各宗内优秀的年轻修士,哪个听过有人敢这样辱骂他们。
然而,眼看着众少年就要冲上前来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蛇妖老头儿不死不休时,元清尘却一下挡在了众人前头,平静道:“退回去。”
被元清尘这样一挡,众人都不由停下脚步。
只有高天澈依旧一脸怒容,不肯让步,看着元清尘道:“为何不让我们宰了这个出言不逊的老头儿?你能忍得,我可忍不得!”说着就又要冲上去。
元清尘一把握住了他持剑的手,挡住高天澈去路,低声道:“不可。他既然能进来这琼阁,绝非普通身份,岂能与之轻易动手?何况这琼阁之中禁止私斗,更不许杀人,否则会被琼阁结界逐出去,你可是忘了?你我一众来此是为了修行,不是为了逞凶斗狠。退回去。”说到最后三个字,口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严厉之意,语气不容置疑。
元清尘一向理智又充满威信,方才一言,既是提醒高天澈,也是在说给众少年听。众人一听此言,立刻就冷静下来,不禁脊背发凉,是呀,方才他们只顾着生气,竟然忘了琼阁这条规矩,险些误了前程。从前就听宗中长辈们严厉告诫过,不许在琼阁内私斗,就是斗也要出去琼阁再斗。很多人曾听前辈们说过,之前就有人因为发生口角,在琼阁内斗法,动静太大,惊动了琼阁结界,最后被结界逐了出去,一生不再被允许踏入,从而错失了人生最重要的修行机会,最后在修真界销声匿迹。
高天澈也被元清尘的话瞬间惊醒,他恨恨的收了手,收剑入鞘,对老头儿喝道:“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姑且不与你计较,下次若再如此出言不逊侮辱我等,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老头儿立时从石凳上跳起来,伸手抄起了靠在桌边挑布袋的棍子,指着高天澈的鼻子,吼道:“黄口小儿,口气倒是不小,来来来,现在就与小老儿我打过,我倒是要瞧瞧,你如何对我小老儿不客气!”那气势丝毫看不出他是个迟暮之年的老头,倒像个斗鸡,准备一言不合随时开打。
箫遥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惊反笑,这老头儿,真是个好斗的老顽童。
他正等着看好戏,却见元清尘转身对着老头儿恭恭敬敬施了个礼,道:“前辈见谅,我等年轻气盛不懂事,实属无心冒犯,还请您不要见怪。”
蛇老头儿一看又出来个人,本欲张口骂回去,一看是个修为极不错的少年,长的还挺顺眼,又识礼数,脸色这才好了几分。他将元清尘上下打量了一番,摸了摸下巴上的小白胡子,点了点头道:“嗯,小子修行根骨也是极不错的,只可惜啊……”
高天澈警惕问道:“只可惜什么?!”
蛇老头儿挑衅的看向高天澈,轻蔑一笑道:“只可惜竟与你这等莽夫相交,实在不该。”说着还摇了摇头,神情颇为遗憾。
箫遥这时特意又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似童心未泯、说话好像全是无心的老头儿,别人或许没有察觉,可敏锐的箫遥却从他的言语中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几不可查的别样意味来。前几次话语,若还说蛇老头儿都是随性之言,可这一句,却让他隐隐约约觉出了一丝有意挑衅之意来。
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真真是耐人寻味啊……
他将目光看向元清尘,蓦然发现元清尘也在看向他,二人目光相触,箫遥忍不住对他露齿一笑,元清尘随即将目光移开。
看来他和元清尘想法相同,都从中觉出了一丝异样来。聪明人呀,就是心有灵犀,箫遥心头一乐。
高天澈脾气暴躁,就未能如此细心了,只见他立时拔剑出鞘,显然是怒极。他自小和元清尘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元清尘最好的朋友,却被这老头儿当众羞辱说他没资格,怎能叫他不怒?!当下便失去理智,更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骤然掠过元清尘,就朝老头儿挥剑而去。
蛇老头儿眼睛一眯,往后一跳,敏捷躲过一剑,站定后,苍老的嘴角微微一笑,右手母指似掐指算命一般灵活地在四根手指几处指节快速点过,瞬时紫气从周身弥漫而出,只听他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后双目陡然大睁,大喝一声道:“缠!”
只见附近原本安安静静的草丛瞬间如活了一般,化成了一条条骤然变长的绿蛇裹挟着腾腾紫气,朝高天澈袭了过来。它们本是细长柔嫩的小草,如今却如蛇一般曲起上身,灵巧而诡异,专攻高天澈身体薄弱之处,一会儿前后夹击攻向高天澈的头,一会儿又彼此缠绕凝聚攻击他的胸口,甚至好几次都险些缠住了他的脚踝,最后都被高天澈险险避过。
那些在旁观战的少年们也是初次跟着出来修行,一路上又有元清尘和高天澈带领,并未经历过什么大的危险,更未曾见到他们真正出手,他们只知道他们是在所有宗门弟子中出类拔萃且极有修行天赋的子弟。这一路上,高天澈神情总是比较严肃,脾气也显得不是太好,除了和元清尘说话时会露出些许少年的英气和笑容来,看向他们时,总是板着一张脸,让他们不由的畏惧三分。如今突然看着高天澈频频使出强大的灵力招数回击那些身法诡异又妖异的蛇草,不禁惊呼出声,心中感叹:不愧是少年修士中的翘楚,剑法凌厉,反应敏捷,进退有度,好生厉害!在如此激烈的锋芒下,他们只有观战的份儿。
高天澈毕竟也是一代仙宗翘楚,剑锋果决,出剑强势,攻防也颇有章法,一看便知不是那只知修行、毫无战斗经验之人。
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高天澈明白,他确实遇到了对手,因为每当他斩断一批蛇草,就有另一批及时补上来再次袭向他,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应付起来极其耗神。高天澈也算是少年一辈中在修行一途的佼佼者,剑锋上携带着的浓郁灵力,若是碰上普通的草树枝叶,一碰便会瞬间化为齑粉,然而此刻却被老头一波接一波的诡异咒法压制下来,其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元清尘此时一边凝神感知着琼阁结界是否出现异动,一边心中惊异,其他人不知高天澈的实力,元清尘却是知道的,高天澈虽然平日里性子急躁着些,然而本身就修行天赋却是极佳的,再加上在修行一事上又从不懈怠,当在同龄的少年修士中难遇敌手。如今与这怪异老者斗法,没过几招,便已是使出全力,可见他这老者的棘手。且据他观察,这老者使出的灵力虽泛着腾腾紫色似是妖力,他却感知到那似是灵力,只怕这位老者的身份很不简单,若再任由他们这样斗下去,惊动了琼阁结界就不妙了。虽然他一向不管这些毫无意义的逞凶斗狠,然而高天澈是他的至交好友,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他这样自毁前程。
忽地,元清尘身形一闪,骤然在原地消失。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时,却已出现在高天澈的身旁,出现在战局当中。
众少年纷纷惊呼:“好快的身法!”
要知道,高天澈可是已经被蛇草重重包围,他却还能无声无息地闯进去,其修为当真可怕。
此刻高天澈正处在腹背受敌之中,看着蛇草越来越多,攻击越来越密集,高天澈已经无暇分神兼顾其他,只能全神贯注的应对眼前的刁钻攻击,虽然其面上也已现疲惫,脸上却仍是倔强不服输的模样。
当元清尘出现在身旁时,他忙提醒道:“清尘,这个老头儿有古怪,小心!”
元清尘面色如常,点了点头。
箫遥本来对这个高天澈无甚好感,看到他咬牙坚持,未有多少欣赏,反而觉得这人有些死脑筋,在他看来,不敌便是不敌,好好认输不就好了?如此逞强,何苦来哉?
他无奈摇摇头,不过,好在蛇老头儿有句话说的不错,他交对了朋友。
一入战局,元清尘立时竖直执剑举过头顶,剑不出鞘,陡然一声大喝:“结!”只见剑身陡然一震,便见一抹精纯的灵力自剑鞘中涌出,在二人周身迅速结出一个圆形结界,将二人罩在了其中,蛇草一触,便被弹开。结界既成,元清尘手下动作不停,持剑带着一股强横的灵力轰然砸向地面,只听他一声厉喝道:“破!”便听轰隆一声炸响,方才以剑鞘结成的防护结界瞬间化为万千灵力剑气,如万千锋利小剑朝四面八方的蛇草飞射而去,瞬间,密集的蛇草被击中,化为漫天绿色草屑,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落下。
“哟!”箫遥发出一声惊艳的赞叹声,这个悠哉悠哉边磕着瓜子的看客禁不住一阵鼓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