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殊平时大多时间都在环采阁里,极少回家。所以长安诸多势力派来盯着杨舒的眼睛,大多埋伏在环采阁附近。真正的杨家倒是十分“安静”。
杨殊身上背负的许多骂名大多是这些人传出去的,不过这些人除了一茬还有一茬,杨殊就没去管,任他们说去。
末夏这段时间,杨殊勾搭上王明之后,回环采阁的时间就越发少了。环采阁里的二楼临窗观景,唉声叹气的姑娘便越发多起来。那几位姑娘大多是专门伺候杨舒的,少了杨大少爷的临幸,这日子过的干巴巴的。
杨殊回家的时间变多起来,就难免遇上一个头疼的问题——大姐杨晓寒。
杨殊和老白在自己家倒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准备出门。忽的背后传来一声:“小兔崽子你又要去哪。”
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像是九幽寒冰轻触后脖脊一般,把杨殊吓得从头颤栗到脚。无奈堆出一脸虚伪笑容:“姐~”
杨晓寒,杨家这一代最杰出的一个,年纪轻轻就参与了开国之战,经略天下,就连杨庭狮身边的大谋士叶简都对他赞不绝口。漠北蛮族很多部落甚至还流传着她的传说,不要说蛮族人怕她,杨殊更怕。
这种怕比起对杨庭狮的恐惧,有过之而无不及。小时候杨庭狮每每要家法伺候杨殊,老白第一个上去护着,杨晓寒第一个递鞭子,涂上粗盐的那种鞭子。
不过在杨庭狮率兵镇守南疆之后,杨晓寒就没怎么管他,因为杨晓寒开始管别人了。
当时姐弟俩一瞬间失去庇护,尽管身在长安附近的几位叔叔派了人过来看家护院,但终归还是不如杨庭狮在的时候。
这惹得那些潜伏在杨家附近的眼睛更加猖獗,溜门撬锁,偷些不打紧的小玩意等等的事情时有发生。更有甚者,有一个胆大的在杨舒卧房偷放了数只大白耗子。杨殊最怕耗子,惹得他许多天不敢睡觉。
直到,那个人被杨晓寒揪出来,浑身打成青紫,挂在杨家大堂梁上三天三夜。
这样的事情才没有发生,杨晓寒的恶名也在长安里传开。
这些年,杨家没了杨庭狮的庇佑,姐弟俩可以说是同甘共苦来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杨殊怕她,杨晓寒管的虽严,但是对杨殊不学无术的脾性倒是没什么意见。
杨殊堆出满脸笑容说道:“姐,我这不是去找王明好好学学诗词吗。”杨殊后腿向后轻挪一步,正打算开脱,杨晓寒腰间那柄长刀瞬间铿锵出鞘二寸,刀鸣短促。
杨殊咽了口唾沫,赶忙过来扶住大姐的胳膊,略显做作的冲着老白喊:“还不赶快去让街上那些人让路,我大姐要出门啦。”
杨晓寒莞尔一笑,刀身回鞘,轻轻在杨殊脑门扣了一下。
不知道是力道没掌握好还是出于杨殊的心理,杨殊感觉脑浆都被敲了出来。
杨晓寒也不拒绝这长安第一纨绔的搀扶,缓缓走出院门。两个人都是去将军府,倒是顺路。
“我听说,昨夜你又折了两柄镇黄旗?”杨晓寒问的漫不经心,却把杨殊吓得半死。
这镇黄旗原本叫做镇皇旗,开国之后,很多有功将领并不愿在朝为官。为了传唤方便,先帝就让云上的巧匠制作了镇皇旗,旗杆内设有法阵传唤的机关。大旗一开,不管身在何处,速来长安。这和白日点烟,黑夜燃火,万里唤来狼骑的烽火台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一柄镇皇旗只能用一次,受的传唤一次,便就是自由身。
开国盛世,少有需要传唤能人的需要。为了抚慰杨家镇守边疆,先帝就把这镇皇旗的使用权赏给了杨家。避免冒犯圣体,改名镇黄旗。
杨庭狮穷尽杨家人脉,再加上重金寻求,打造了十八柄镇黄旗。每一柄所能传唤的都是世间少有的能人大士。黄旗一折,万里来见。这也足可见得杨家的家业和基业何其殷实。
海云阁去年颁发的神兵榜,镇皇旗排第九!
一夜折了两柄镇黄旗,可见昨晚的长安有多不太平。该是什么样的大事,需要两位宗师出手解决。不过用也就用了,杨晓寒自然也知道杨舒拿去干嘛了。
“你对那小子还真挺不错的。”
杨殊嘿嘿一笑,他知道大姐虽然严厉,但是对他已经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有什么苛责。她曾经说过,杨家的爷们只能在杨家院子里挨打,出去就只能打人。
杨殊笑着说道:“这十几年,长安里,城墙外,那些杨家外放的部族,来苦苦哀求我也才折了九柄,九柄镇皇旗保十几年平安,倒也是值了。昨夜折了两柄去应对血侍团,也是不亏。”
走出杨家院门,行至巷外,杨晓寒就不要杨舒搀着了。
“哦?这王明什么来头,居然能惊动朱达的亲军?”杨晓寒有些诧异。
杨殊摇摇头:“南翁北煞二老对咱算是尽心了,今早已经安稳送出长安。”
“你前几天凤仙楼撒银票的事,想必爹已经知道了。还有昨晚的诗会……”
提到杨庭狮,杨殊的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平时嬉笑怒骂惯了的嘴脸,挂出少有的严肃意味。
杨晓寒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顿了顿说道:“值得吗?”
杨殊抬头怅惘说道:“十万两让整个长安重新贯彻一遍我杨大公子的骂名,还挺值的。”
杨晓寒笑了笑不再说话。
杨殊看大姐少有和颜悦色,说道:“大姐你也真是的,你这般神仙国色,也不找个好人家……”杨殊这句话自然不止这一层意思。杨晓寒心悦肖遥多年,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
不过杨殊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刀鸣起,出鞘三分。
“我嘱咐你做的事做好就行,再敢提别怪我不念姐弟之情。”杨晓寒对这个问题很是避讳。
“懂,懂!”
……
不一会儿,就步行到了将军府,杨晓寒一人一剑步履惯了,倒是坐惯了轿子的杨舒有些累。
将军府偏门外有一处荷花池子,末夏时节,荷花个个垂首蔫黄,没了生机。但是细细看去,就可以看见个别荷叶荷花上沾上淡淡的血痕,空气中那股血腥味还没有散尽。
南半边池子里的莲蓬全部拦腰折断,荷叶飘在湖上然后被大雨按到了湖底。把湖水抽干了,能抽出几具黑衣尸首也是未知。
昨夜那么大的雨也没把这些痕迹冲刷干净,可见这个地方昨晚发生了什么样的血战。杨晓寒只淡淡的说:“给他们再多送些银两去,杨家欠他们的。”
杨殊应声答应。
路过偏门外听得叫喊泼骂的声音,走近一看,早有一群人围住偏门朝里面叫骂个不停。
“姓王的,你这个凶手,你且出来偿命。”
“云上你真是瞎了眼,”那人顿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赶忙改口道:“你不配蒙受云上的殊荣!”
“写的诗都是抄的,实在是给我们读书人丢脸!你且出来跟我对诗三百回合!”
这些人的怨气很明显只是针对王明,只在离王明卧房最近的偏门叫喊,却不到将军府主门嚷嚷。也不只是出于对肖将军的尊重,还是忌惮肖将军的神威。
不过说到底,王明一直住在将军府,肖将军却从来没有对王明的种种举动有过什么解释,甚至一句话也没对外说。这也使得很多没脑子的挤在偏门叫喊,他们只以为肖将军无意保护这位少年,但是却不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默认。
默认王明的存在,默认王明的举动没有触犯到肖遥的底线。
这些个来门口叫嚷的大多是读书人,昨夜王明亲手撕了天下修道之人奉以为神祗的登云令,一方面是来表达自己的愤恨和一点不需点破的嫉妒,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来蹭一蹭热度。
你毁了登云令,我敢公然挑战你,那岂不是足可见我的才学和自信,若是碰上一二伯乐,讨个哪位大人府上的说客当当,余生饱暖还愁吗?
不过敢做出这般举动的,其实大部分心里都有一个偏见,那就是王明这个乡野村夫,绝不会比我强。
人群看到杨晓寒走过了,吵嚷声瞬间小了一半。带头几个人哪敢去看杨晓寒正脸,纷纷低下头去。
“你们来将军府做什么,有什么冤情去京兆尹说去。”杨晓寒的声音有点冷,因为肖将军最不喜欢吵闹。
人群瞬间噤了声,正午时光,却感觉到莫名的冷。
场间有个胆大的大概受不了这样的气势上的压迫,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梅开岭大士已经进去好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