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看起来被四象街切割的零离破碎，实际上权贵和平民的住宅划分却格外的泾渭分明。在远离朱雀大街的外围，远离长安闹市的清静之地，坐落着几家重臣的私宅。
王明跟在杨舒身后，就像书童一样，进入了南阳爵府。王明已经来到长安许久，实际上却是第一次来到这般豪华瑰丽的私宅。将军府虽然说是先帝御赐，但是肖将军生性简朴，家里能省的无用场所大都省了。所以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气派。
南阳爵府却不同，家中光是活水溪源便有八九片，深夜观览，大小各院，无论在用与否，尽皆灯火通明。假山回廊，更是数也数不清。怕是比昌龄郡上阳山下的小镇还要大。
先帝定国安邦，龙袍加身以后，参与开国之战的将士们大都封官加爵，先帝又极重行伍，一时间朝廷之上尽是武夫。可是国无政不立，无教不和，一个没有文官的朝堂注定不够绵延，可是一个靠着长枪大刀建立的国家哪里来的文官教士？
于是先帝亲自下江南请来道教老祖坐镇皇都，立道教为国教。又广纳贤士，着重推举，将那些在乡村地方极富声望的乡绅大士招来重用。这才使得大周朝堂文武兼备，军政合一。
朝堂上一时间出现了文武不和的局面，不过文武不和，也确实是庙堂常态。
而南阳爵就是这样一批远赴长安的士官的其中一个，虽说朝堂之上只有三品，但是和西都尉走的极近，暗地里得了能让百官红破眼皮的农税的活儿。就连主管赋税的田赋司也不敢多说什么，原因无他，太后娘娘没有说话。那么其他人就没有说话的权利。
诗会的地点在南阳爵府正厅，说是正厅，却比将军府的正厅大上不少。说是一座小金銮殿也是不遑多让。侧面两层围廊，人们大都面向主位坐在铺垫上，堂间就是一处一处的坐席，这些人的身份自然要比围廊上的人高上一点。
主坐方向便有三层，最下面一层做的是那些民间颇具声望的书坊教习。中间一层坐的大都是朝堂里为将为官的子嗣，也就是所谓的贵族圈。越往上地位自然越高，从此处也可见，即便在长安是多么有才的读书人，在真正的权利富贵面前，都要矮上一级。除非，你的才气到了首屈一指的地步。
但是很遗憾，梅开岭并没有来参加。
最上方一层三把椅子。中间坐的就是南阳爵蔡崇，左侧坐的是他的独子蔡古。南阳爵轻略胡须，看着此间的诗会盛景，脸上自然是洋洋得意。
主位右侧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黑色衣服的年轻人，看起来和蔡古一般大，脸上却是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气色。这个人便是杨花榜上排名第二的天才，朱之川。也同时，是西都尉的独子。
大周以右为尊，在南阳爵主办的诗会上，坐的位置比主人的儿子还要高，其地位可见一斑。而在南阳爵心里，就算自己坐的位置让出来给朱之川，自己也是万般愿意的。
杨舒自打进了正厅，脸色就没好看过。按道理说，杨舒也算是长安贵族圈里数一数二的存在，论家世，论财力在场的还真没几个比得上的，怎么说也能分得到二层的座位。却只分了个堂间的坐席，其间安排不言而喻。
二楼隐秘的一角，有一间小隔间，用珠帘暗暗掩着，并不突兀，里面坐着什么人，无人知晓。
王明一开始也以为杨舒在为这个生气，毕竟杨公子出门在外最讲究一个排场。直到看见杨舒吃人的眼神尽数射在朱之川身上，这才反应过来。
要是放平时，杨舒估计早就袖子一撸，上去揍得他亲妈也见面不识。但好歹杨少爷能屈能伸，知道朱之川也在用眼神挑衅，只是朝地上吐了一大口浓痰，用鞋底狠狠踏了几遭。随即脱掉鞋子，光脚坐席。惹得周围人一阵厌恶脸色。
这一下，自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多数还是觉得惊奇，这大字不识几个的杨少爷还能来参加诗会？面对这些异样的目光，杨舒也是一副看什么看，小心挖了你眼珠子的脸色。
王明穿了一身很接近道袍颜色的浅色衣服，坐在杨舒身后，俨然一副书童模样。细细想想也会觉得蹊跷，杨少爷书都不读，还有书童？
……
诗会还未开始，场间来客大都互相认识，文人相见，此时此景，问一问最近在读什么诗集，熙熙攘攘，也算热闹。
杨舒转头和王明说道：“你看主位第二层中间那四个没有？那四个老不死的。”
王明循着杨舒所指的方向望去，中间确实有四位老人。这四个人一副已然活了百年的感觉，仙风道骨，除了最右边的一个僧人模样服装略有不同，其余三人穿的一模一样。这四个人的气质，和其他人比起来自然高下立判。
“他们是什么人？”
“云上那堆老不死的，十三个今天就来了四个，当真是不简单啊。”杨舒说话时，表面上是在说那四位老人，实际上看着的确实最上层的黑衣少年。
杨舒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个应该叫严正凯，范西屏，李敢当。那个秃驴据说还是个梵音海的大能，叫什么智深。”
这几个名字一进入王明的脑海，就立刻生了腿一般，跑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上。这些名字，在那本大书上好像都出现过，和这些名字一堆的，还有不少。每个名字后面，都还有或长或短的几句话。
王明自然不可能记错，只是觉得蹊跷。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些人。”王明打趣的和杨舒说道。
杨舒冷笑一声说道：“云上那些老不死的，十多年间，不知道诌出多少称古道今的烂书来，若真是心肝剖了，也称不出几斤仁义道德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的就是这些人。”
杨舒没有可以放低声音，所以周围几桌大都听到了，吓出不少冷汗来。其间也有那些云上司教的迷弟，即便心里气的直痒痒，也不敢出声。
王明倒是咋咋舌，心想杨大少爷的火气属实不小。
杨舒再次转过头来和王明咬耳朵：“我跟你说，今天这场诗会绝不简单。能请到云上四位司教本是难得，那个姓朱的也来了，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他又是什么来头？”
杨舒不敢相信的看着问出这个问题的王明，就像当初听说王明不认识自己时一样的神情。
“没什么来头，就是他爹比较凶而已。你以后进了云上，说不定能和这种人打上交道。”
杨舒这句话倒是暗地里把王明捧上了一层，进入云上，没有关系没有修道境界那是何等的困难？杨顺却默认了王明是要进入云上的，还能和那个人打交道。这就让王明很舒服，毕竟没有人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尤其是这种不染纤尘的马屁。
“不过，也有可能，你没进去就能和他打交道。”杨舒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怎么讲？”
“云上入门规矩。杨花中境的，免试直接进入。没达到杨花中境的就得乖乖考试，或者抓紧认个有权有势的爹，但其实，还有第三个办法进去。”
“什么办法？”
“打败一位杨花榜前十的高手。”
王明一下子就委下身来，这条规定还真是鸡肋，都能打败杨花榜前十的人了，还能没达到杨花中境？这大概是给那些考不上的人，留的一条看似光明，彰显云上体贴宽容的路吧。事实上，这条路也从来没有人走通过。
“当然，你拿到登云令就当我没说。”
能和杨舒自然攀谈，王明也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王明很不适应这种感觉，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境界实力早被几个有心的测了去，发现毫无真元数量后，那些人才放下心来。不是杨大少爷带的什么江湖不见经传的高手。
王明本人却不断打量着四周，鼻子一张一吸没闻到自己想闻的。不经有些失望。
……
坐在主位的南阳爵蔡崇看了眼右边的朱之川，得到点头的信号之后，又不经意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二楼小隔间的位置。
站起身来，清了清嗓门，场间瞬间安静下来。
“诗会，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