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菱那阙词一出,边上太阴皱了眉。
皱什么眉?
倒是怨她对自己,怎总也生的一番自卑情意来!
何来的“梅兰难与,杏桃同路”?怕是羞与春花争艳。却不敢比四友!
可留了那素白的色,自个也说了自己“素染星光”,与桃李相比雅了些,“把那春花羡慕”嘛!
那倒是说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太阴目光终究引来她异样。
……
“怎的,听了我的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了?”
她发问,太阴自然不敢回答什么“不对”的。
“不对倒是没有,只是——我倒是觉得,妳不应自卑于梅兰。”
太阴居士脸上浮现一抹苦涩,显然是被杜安菱词句中那隐约自卑所触动。
于是,杜安菱笑了。
“那倒是你自己所想了,和我倒不尽相同的。”
自己是从春月楼中离开的女子,他是京城闻名的文人——他不在意可以被说成风流,自己不关注倒会被说成是“不知进退”了。
她不是怕,只是有些许隐忧。
“太阴,你?”
“妳若把梨花当俗花,那吟咏牡丹的岂不是更俗?”
这边人笑了,看了看边上明显有些紧张的女子。
“妳若要觉得自己俗,那些人岂不是更俗?”
他指着不远处那几个有官身的人们,让杜安菱脸上飘过一抹红润。
“那是他们,不是你!”
“我都不在意,妳又担心做什么!”
……
是啊,自己怕什么?
杜安菱寻思自己过去,从前的自己不也照样来过一次这山中?
那一次,自己是抚琴女子,苟且不顾自己身份“低微”;这一次,自己得以暂时陪伴太阴身边,反倒紧张着了?
自己反倒比从前胆小了许多!
苦笑,摇头笑什么“不应该”,看到那茗芬又一杯清酒放到溪水中。
让水流携带,飘下此间,更寻有缘人。
……
酒杯顺着溪水漂下,漂过自己身前,漂到对岸凹处。
挂在一根枯草前边,停下来了。
一只手拾起酒杯,拂去上面的清水。放到唇边饮下,一口清淡正相宜。
“该我了?”
邹南枝胸有成竹,却还是请求身边人。
“我此刻倒是献丑,还希望列位前辈不要计较。”
邹南枝可不是说笑的,他知道自己水准不行——更何况,他写的花,不是真的“花”。
目光在抚琴女子身上多停留一瞬,杜璞若注意到此刻异样。
等她回眸时,却只看得那少年研磨铺纸了。
笔未落,言已先。
“我这一词,写的是兰花。”
……
兰花吗?
杜瑜若确定自己刚刚所感到的不是幻觉,这少年方才真的注视了自己一阵。
为什么看她啊!
又为什么要写她啊!
不知觉心乱了,琴弦又拨错了几个——别人没怎么觉得,她自个倒是一清二楚。
脸上便宛若火烧一般热起来,连带着怨恨也强烈起来。
那人干什么写自己!
没看到自己都出丑了吗!
璞若此刻是极其烦躁的,恨不得开诗社的那些才子此刻就分开,走了要多远就有多远。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硬着头皮继续,只当刚刚的错误不曾发生。
等着,看那孩子不紧不慢写下一列列文字,璞若的心反而稍微安定了一些。
自己何必心慌?
他写他的,那是他的做法——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就行了!
可惜事与愿违,又弹错乱了。
却对上他的目光。
“静兰,我这次是一阙《浣溪沙》。”
……
“污泥不染窄叶青,忍居幽谷不贪晴,独枝点墨立亭亭。”
“香冷将消远益清,怎堪愁雨弄薄情,自招才子喜相迎。”
这曲?
静兰慌了,看向少年不知他的心意——可谁知他并没有再看她,好像刚刚那“才子喜相迎”不是他自己写的似的。
璞若真的心乱了,奈何现在这处境,容不得她当场上前问写词人去!
琴曲暂歇,看到溪水上游酒杯缓缓漂下——这一次,到了太阴居士手中。
……
太阴?
看到那边男子胸有成竹,璞若倒是放了心。
名人落笔,却又停下来。环顾四周,早遇着友人们投过来目光。
“邝弟,犹豫什么?”
早有按捺不住的人起哄道。
“稍安勿躁,已有了句子。”
太阴倒是一点都不慌乱,只是暗暗捏了捏身边杜安菱的手。
提笔,却不曾犹豫。
“红雾飘香风轻飏,万瓣花零眼迷茫。惬意不思路前方。”
“艳桃终有芳菲尽,浮华只是梦中乡。花残梦醒更凄凉。”
笔落,人已笑。
却忽觉得有些窘迫,尽了残杯酒。
“洪兄,你的呢?”
他向刚刚起哄最热闹的人发问,得来那人一记白眼。
“还没轮到。”
他指着上头还没放下来的盛酒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