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清老黄最后说了什么,也记不清我俩最后怎么挂的电话,强烈的睡意让我安静的蜷缩在床上。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依稀传进耳朵的敲门声和近在床边的脚步声让我一度以为自己还浸在梦里,直到那人温热的手指轻触上我的额头,那几声忽远忽近的叫唤,清冷到异常熟悉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床头灯投洒下的光晕内,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男孩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插兜,眼里含着一弯浅浅的光,正弯腰俯身看着我。
我触了电一般从床上坐起来,眨了眨眼,把呼之欲出的惊呼咽回肚里,张了张嘴,极轻地叫出他的名字:“楚亦。”
楚亦眸光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应该刚洗完澡,身上的热气未消,可整个人看上去依然冷冰冰的。我们陷在安静的沉默里,只剩下目光彼此纠缠,野蛮而无声。
他低声问道:“你打架了?”
逐渐回笼的意识让我张口就想否认。
他加重语气,补充道:“不许撒谎。”
许是这一刻的太过灯光柔美,而我喜欢的人又这么近,那人命令似的口吻下仿佛又带着点亲昵诱哄。
我半垂了眼,很轻很低地“嗯”了一声。
“谁打的你。”
我摇摇头,察觉到他微微蹙起的眉,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她们没穿校服,看不出是哪个学校的。”
楚亦直起身,站在背光的阴影里,一高一低的巨大落差让我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除了脸上,还有哪里有伤。”
“身上有几处破皮,其他就是些淤青。”
“为什么打架。”
明明他的语气淡的如水,可不知怎么得就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忐忑,我害怕他问这个问题却又期待他问上一句。我揉了揉耳垂,避重就轻地开始破罐子破摔,“树大招风惹人嫌。”
楚亦怔了一下,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我干笑一声,不打算细说。
“报案了吗。”
“没。”
“理由。”声音又降了一度。
我被他渐进式的问法问的开始有些招架不住,心里直后悔刚才没有装睡。我摊着手讪讪的说道:“我没什么损失,再说我也还手了,这次是我大意,不会让她们有下次了,”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次的事我也会处理好。”
“明天跟柴叔去医院。”
“嗯?”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做检查。”
“我没事啊,我自己检查过了。”
“你不去?”
“不去。”我答得斩钉截铁。
楚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屏幕,我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局的脑壳嗡嗡作响,“你干嘛?”
“给你爸打电话。”楚亦不客气的说道。
我腾的从床上蹦起来,双手按在他不停滑动的手上,瞬间妥协:“我去我去!”
这会儿我站在床上,整整比他高出半个头,他抬眼看过来时,就看见我皱着眉瞪着他。
我没好气的忍不住咕哝:“有事说事,动什么手,一点也不君子。”
不君子的人就在我眼皮底下,绕是我声音压得再低也一字不差的被他听了个正着,我甚至没注意到某人半垂着眼睛,眼尾压出的长而好看的弧度像是染上了层笑意,又轻又浅。
楚亦没有再吭声,我狐疑地跟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结果看的心惊肉跳,险些从床上栽下去。
我的两只手还作孽似得搭在他的手上,手腕处凸起的骨节压在我的掌心下,肌肤相碰的触觉格外清晰,那温热的体温贴着皮肤传导过来时我甚至忘了松开手,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我已经鬼使神差的在俩人的注视下用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骨节。
楚亦瞥眼向我看来,在他的目光里,莫名有种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窥到的尴尬,我吓得一哆嗦,倏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楚亦偏了下头,作势撇开了视线,借着把手机放回口袋的动作撤回了手,修长清瘦的手臂自然的垂在身侧,两只手习惯性地插进了裤袋里。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如果我收回手的同时,目光转开晚个几秒,就会铺捉到某人冷白的脸上些许的异样,只是阴影之下,那抹红晕被隐藏的很好。
他轻咳一声,一脸冷静的说:“明天我要看到白纸黑字的报告。”
旧事重提,我恹恹的爬下了床,看也不看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楚亦转身往门口走,我忍了,但终究没忍住,开口叫住了他。
“这事你怎么知道?是你同学跟你说的?”从他开口问出第一句,我就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楚亦头也没回,只道:“不会撒谎就不要撒了。”
我:“……”
等我回过神,他早已出了房间,还顺手替我关上了房门。我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掌心,回想着上一刻让我脸红心跳的一幕。尽管在这之前,我和他就拉过手,只不过那时候的脑子里只剩下“逃命”,愣是没意识到人家那手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想摸一摸想牵一牵的,我占了别人眼中所谓的便宜却还想不起那时的感觉。可这次不同,那人的体温仿佛在我的手掌上留下了无痕的烙印,持续不断的提醒着我刚刚的不知廉耻。我懊丧的捂住脸,可那点红潮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楚亦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重新掏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那边接的很快,一个年轻男人懒懒散散的声音响了起来。
“厉哥,我是楚亦,帮我个忙。”
坐回书桌,我看了眼桌上的时间,紧接着挨千刀的滋味就上了头。习题本和练习卷在面前堆了一小摞,我顾不上叹息,就去找手机,碎渣渣的屏幕上微信提示占了十几条,我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手指刚想点开某人发过来的解析图片,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往下瞄了一眼,是老黄,内容很短,以至于我不用点开就读完了全部:我明天13:20飞H市。
我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眼花才作罢。我扶额冥思苦想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居然让老黄真的要从北京杀过来。我点开对话框,输入:你确定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发完等了半天也没动静,我长吁短叹的点开那些解析逐一转发给罗浅浅,才从那摞习题本中抽出数学卷子认真做起来。
这一熬就熬到了快2点,连每天聒噪的班级群都安静了,老黄还是屁都没回一个。我异常清醒的爬上了床,闭着眼酝酿睡意,却发现根本睡不着。更要命的是,外面开始疾风骤雨,屋内的安静更加放大了滂沱的水声,我心里一阵哀嚎,拉高被子蒙住了头,最后凌晨4点左右才有了几分困意,睡了过去。一个接一个的梦里,不是老黄追着我让我背单词就是楚亦拉着我漫无目的的狂奔,简直苦不堪言。
6点闹钟响地热烈又准时,我第一次对闹钟的敬业心生好感而没有嫌弃。
天灰青泛着暗,雨也还没有停,淅沥沥的继续下着。我收拾好下楼,发现柴叔居然等在客厅,这才想起来昨晚被楚亦威逼之下答应的事。
柴叔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早啊一朵。”
我笑了笑,走下最后几级台阶,“早柴叔,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柴叔露出惯常的亲切笑容,可这会儿在我眼里,总觉得柴叔这笑笑出了好几个意思,可偏偏除了他说的字面上的意思,其他的我又抓不住什么。
我看着柴叔拿起车钥匙,心里打着退堂鼓,“柴叔,我这没必要上医院去。”
柴叔看我皱着一脸,更是想笑,嘴上安慰着我:“还是检查一下放心,我都联络好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我挣扎着要不要上楼去找那个人软磨硬泡下,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生动,柴叔一眼就看了个明白,“小亦5点多就出门了,要不你打电话再问问他?”
我凝固了好几秒,挺纳闷的问道:“他怎么走这么早。”
柴叔只是摇头,往外走了几步,“不清楚,我刚好到,就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