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芹来了,她想见见你。让她进来吗?”
他看了一下钟表,他就这么折腾了一个下午,江玉成犹豫起来,最后打定主意说:“请她进来吧。”
曹玉芹推门进来时,江玉成还站在那里,他望着她那白皙的脸,苗条的身材,充满了活力。她生命力很旺盛,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摧毁她,江玉成坚信这一点。她同黄晓依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她那黑黑的眼睛看着江玉成,紧靠房门站着,轻声说了一句:“你好,江总。”
“曹玉芹,你快进来吧。”江玉成强打精神说。
“你好吗?”她慢慢地走近江玉成。
“好,好不到哪里去了。”江玉成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你女儿恢复了健康,我真为你高兴。”曹玉芹笑着说。
“谢谢你,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呀?”江玉成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在想她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是什么意思,也来幸灾乐祸吗?
“我给你带来一封信。”曹玉芹说。
“刘元新给我的?”江玉成挑起了眉眼。
“差不多吧。”她摇了摇头,然后一笑。
江玉成疑惑地看着她,心里一时升起一股怨恨,他冷淡地说:“我觉得没什么好消息。”
曹玉芹紧紧盯着他说:“是黄晓依女士的信,你一定会高兴的!”
开始江玉成没听清,但接着这句话就在江玉成头脑里炸开了:“黄晓依的信?”他呆愣愣地说,“可她已经……她……”
“她怎么啦?”曹玉芹镇静地说,“我今天早晨就听说了,刘行长得意极了。他在离开水城以前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有钱还得有权呀。我觉得凭你的才智要是从政一定胜过他。可惜你选择了自己搞企业。”
“你是怎么得到她的信的?你见到她了?”
她又摇了摇头:“没有。我是今天上午收到的。”她打开手提包,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江玉成。他接过信封看了看,发现已拆信封了,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信是写给我的,里面还夹了一封是给你的。”她急忙解释道。
江玉成揭开信封口,黄晓依那熟悉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他闭上双眼,仿佛看见她站在他眼前。他看了看曹玉芹,曹玉芹赶紧说:“我到外面去等着?”
江玉成摇摇头说:“没关系,你就在这儿吧。”
曹玉芹走到长沙发前坐了下来。江玉成坐在办公室转椅上,开始读黄晓依的信。她的手迹清秀整洁,看不出丝毫激动的痕迹。很显然,她坐下来写这封信时,早已打定了主意。信上的日期是前天,正是她得意之时。
江玉成你好:
你一定恨我吧!从机场与你分手后,我一直惦记着你,为你祈祷。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女儿身体恢复健康,这是你最重要的事情。正像想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曾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愚蠢可笑。我们真是太自私了竟然愿意为一时的享受而牺牲所有的一切。事实上,这正是我俩所能拥有的东西。我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的生命刚刚开始,我那样对待你,是想从你身上借到一些东西。你明白了吧?不管如何,我还是感谢你把伟绩建筑公司委托给我经营。我想这并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也是你不希望看到的,但我不一定比你经营得好。我希望将来对你有个交代,你得耐心等待!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好男人不见得就有个好命运!那个刘元新,他让我做他的密探,拉拢不成就千方百计地吞并你的伟绩建筑有限公司。我左右为难呀!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你使我想起过去,想起了我叔叔刘元新。你和他有着许多不同之处,即便是对家庭的关心和爱也是不同的。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迷住了,可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和他是同一类型的人。最早的失贞是因为叔叔,我懂得了男人。其实,他也不是我真正的叔叔,我是他哥哥的一个养女。有奶便是娘,自古如此呀,我一直恐惧他对我病态般的爱,他以爱的名义对我进行了无情凌辱,几乎让人承受不了。唉,不说了,一想起我就不寒而栗。
怎么说呢,还是告诉你吧,我一直为刘元新做事,也一直在他身边的一个地下室里活着。就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如果我和你在一起,那我将永远离开他和我们未来的事业。我们就再也不能结合在一起,而我们对彼此来说又是那么重要。暂时的痛苦好忍受,长久的苦痛谁也不堪忍受。你说呢?
我发现,不是我对你爱得不深,而是我实在摆脱不了他的控制。我们应该为能够顺利合作而高兴,尤其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对残疾人自救会的捐款。其实,真正了解一个人的爱需要时间、忍耐和勇气。
千万别认为我这是背叛了你的爱。我万分珍视你我的爱,可这是没法用语言表达清楚的。不要怨恨我所做的一切,好吗?
我的伤口你也看到了,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不带伤的。这些我能忍受,可心灵的创伤呢?他就要走了,他得意了,我给你的帮助太微不足道了。
最后,我希望你保重。我永远不会弥补我所犯的过错了。我说什么呢,我的心不能拿出来让你看看。还是那句话,你我都很欣赏的一句:只有时间,时间才是最公正的保护神。你说呢,我……
别了,我的爱。
别了,亲人们……
看完信,他想去看看黄晓依,她怎么这么悲观呢。但是,他刚起身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惊呆了,他努力控制着沉重的心情接过电话。
“江玉成,你别太得意了,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去死吧!”
“你是谁?你……”
突然电话被对方掐断了,他觉得那个沙哑的声音很耳熟。哦,他明白了,是刘元新。他的威胁说明了什么,他想干什么?
江玉成的眼睛被这一天的泪水烧得灼痛,想忘记又不愿放弃,寂寞从此笼罩在心里,迷路的心就像那四处流浪无归的云。痴情依依,悔恨依依,只是为了留恋那温存的过去。忏悔与懊丧同在,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有一丝慰藉,朋友,亲人,甚至睡眠也不能抚慰你。若有若无的情欲,再也挽不住那种潇洒,饥饥渴渴总有难,追名逐利总成空,恩恩怨怨犹未了,平平淡淡才是真。骗人的与受骗的,伤害的与受害的,污辱人的和被污辱的,爱着与被爱的,还在延续着人间的喜怒悲欢。我怎么办?灼灼双眼泪空洗,滚滚红尘觅知已。山盟虽在无鸿雁,有缘相逢风波起。红颜一怒愤世去,忍看前路仍凄迷。多少往事伤心后,梦里悲挽骨肉离。
不知过了多久,江玉成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长叹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曹玉芹。
“她怎么会走这条路?唉……”
“都是男人逼的。你说她夹在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办法?在这一点上,你和他一样,都是凶手!”
“凶手?真有意思。”江玉成遗憾地长叹一声。
不过,现在江玉成觉得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站起身子,声音沙哑地对她说:“曹玉芹,非常感谢你给我送来这封信。现在我是一个真正的穷光蛋了,无事一身轻。我被她骗得体无完肤了,真惨呀,你也看到了,你走吧!”
“他是想从精神上打败你,我知道你不会从此倒下去。只要你的精神不死,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江玉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东山再起?”江玉成怀疑地说。他觉得曹玉芹永远无法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一个孤高清傲的男人所承受的痛苦和创伤。江玉成现在唯一能回忆起来的就是黄晓依那双深情的眼睛,深藏其中的阴谋使它几乎变成了狐狸色。她的爱多么勇敢,而他又是多么卑鄙。她哪是爱,而是以爱的名义侵吞他的血汗呀,还恬不知耻地说我授权给了她。哦,还在公证处公证了我的授权书,天方夜谭呀。
曹玉芹站在门口,说:“我得回去了,我回去告诉他一声。”
“告诉他?他是谁?”江玉成惊异地问道。
曹玉芹说:“刘行长要带我回家,他说想让我做他的女儿。我跟他待一会儿。”说着,她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的微笑,“我想知道你那天同他谈了些什么。从那以后,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都渐渐地开始喜欢上他了。一旦你对他有所了解,你就会发现他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我真为你高兴,曹玉芹,你终于找到了你的父亲。真的,我一直这么看。”江玉成一边说一边朝门边走去,低头看着她。
“其实我并不希望是这样。”她笑了笑,像个小女孩似的将面颊送到江玉成面前,让他亲吻她。她表现出一种渴望,一种真诚的呼唤。
江玉成想吻她,但他又转过脸去,说:“你走吧,再见曹玉芹。”
“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说话,我不会绝情的。”
“你走吧,别再让我难受了好吗?”江玉成的声音都变了调。
曹玉芹走了。江玉成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默默地站着,愣怔了半天,将黄晓依的信一点一点地撕成碎片,撒到窗外。他痛苦地骂道:“妈的,黄晓依,你,你不应该死呀!”
面对这样的打击,江玉成如何开始新的生活?江玉成同其他许多身陷痛苦的人一样,忘记了秋天是个成熟的季节,而煞费苦心想追回春天的激情。现在江玉成明白多了,一个正直的人是没法与魔鬼打交道的。江玉成同桂玉和孩子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还很长。那是真正的生活。现在江玉成明白了黄晓依的话了,被骗与骗人都是让人不能容忍的失误。江玉成深深吸了口气,凉意直穿他的肺部,真让人不舒心啊。忽然,江玉成急着想回家。在他驱车回家的路上,天气突变,雪很快下了起来。当他拐进他家的车道时,地面已经铺上薄薄一层白雪。江玉成把车开进车库前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他的家。每一扇窗户里面都亮着温暖的灯光,射出一束束希望的亮光。父亲的车停在大门口,他下了车,小伟出现在江玉成的面前。
小伟说:“爸爸回来了?”
“哎呀,快进屋,外面冷呀。”
“爸爸,我想跟你谈谈!”
“好呀,我的儿子长大了,哎,我听说你加入美国籍了。”
“是啊,我正想跟爸说呢。”
“说什么,你来了个先斩后奏,我总觉得你还是中国人。”
“那是,我也是为了图发展。改变国籍,并不能代表就改变了肤色,我的血仍然流淌着你的血液,中国人的血液啊。”小伟说。
“好极了。”江玉成激动地说,接着又压低了声音,“你是回来给你妈过生日的吧?”
“爸爸,你给妈妈买的礼物呢?你看我为妈买了一块美国生产的手表。”说到这儿,他拿出来让江玉成看了看。
江玉成朝他笑了笑说:“我给你妈的礼物是一条项链,可是她拒绝接受。不过我还是订做了一件很考究的衣服。”
小伟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说:“我先让妈高兴一下。”说着他朝家跑去。
江玉成笑了笑,他点上一支烟站在雪地上。他心里很苦,没有勇气走进这个家了,他懊丧地蹲在雪地上,雪越来越大了,铺天盖地,奇冷无比。可是江玉成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冷。
江玉成一个人在悄悄流泪,他不想让家里人看到,他完全失败了。他一直不明白,黄晓依趁做爱之时让他签字,他稀里糊涂地就签了,没想到那是一个骗局。她竟然易如反掌地据有了他65%的股份。她是不是刘元新的一个棋子呢?
不知什么时候儿子又来到他身边,儿子没有说话,而是用他热乎乎的手攥住他的手。江玉成扭过脸去不敢看自己的儿子,他的泪水更加汹涌起来,就像雨点儿砸在雪地上,能够听到飘落的声音。
“爸……回屋吧?”小伟用手推了他一下,然后递给他一包纸巾。
“我们江家的人不适合做生意,心眼儿太实。”
“不,爸爸,你没有错,在这一点上,你只是忽略了你的对手。我在美国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你去帮帮我吧?”
“不,我不懂英语,去了还不是像个傻子。”
“爸,进屋吧?”
父子二人直起身子,刚走了两步,大门被推开了,一个雪人朝他们笨拙地走来。他们停下脚步望着,原来是父亲。父亲等了很久了。
江玉成见了父亲,垂下了头。
“是爷爷,下这么大雪你还来?”
“我找你爸爸。”说着他拍拍江玉成的肩,“儿子,今天我们喝一杯。”
江玉成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头扎进父亲的怀抱,失声痛哭起来。
“没出息,哭什么哭?”父亲一把推开了他。然后对孙子说:“小伟,扶着你爸爸,走,我们喝酒去。”
结果,江玉成喝醉了,父亲守了他一个通宵,桂玉一直在家,也知道他们爷俩在喝酒,可她一直到天亮也没下楼来看看。老人预感到了什么,心想,一切都是儿子太贪婪造成的呀。这不怪人家,老人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