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成转向正在迷惑的桂玉:“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吧。”她点了点头,江玉成无奈地说,“那好,走吧,哎呀,你说我们找谁去呢?”
“我不知道!”她迟钝地说。
“楼下有电话,你们可以用。”护士说。
“谢谢,我有手机。”
“你有手机就赶快找呀,愣着干什么?”桂玉的口吻充满了幽怨与愤怒。
“让我想想好吗?”江玉成变得温情多了。
“这要是黄晓依的事儿,你不用迟疑就能想出办法来,哼。”
“你怎么说话,没完没了了,别给你鼻子就上脸!我也是着急呀,说话就不会商量着来?”
“现在你不觉得晚了吗?”桂玉说。
“去去,什么晚了,告诉你女儿没事的,有人跟她一谈话,思想没压力了就行了。你看你,就不能容我想一想?”
“那你想吧,我看你咋办?”
他们争吵着,相互埋怨着,走出大门慢步穿过窄小的通道,来到车旁,桂玉不肯上车,和江玉成没完没了地唠叨:“怎么办?你得救女儿呀!你说话呀!怎么办?”
江玉成看着她,她的手抓住车门,额头靠在上面。她的嘴唇在颤动,双目紧闭,但是她知道江玉成就在她身旁。她向江玉成身边微微靠了靠,痛苦地说:“你说我们怎么办?你不救她,我就死给你看!”
“别闹了,我在想办法。医生说毒瘾能治疗,主要是她自我绝望情绪很厉害。”
“她为什么这样?你不知道吗?告诉你江玉成,不论女儿的病情结果如何,我跟你离婚。”
江玉成望着一向温良恭俭让的桂玉,一时目瞪口呆!
结束痛苦
江玉成默默地想,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桂玉也需要休息,干脆住宾馆。于是江玉成去医院斜对面登记入住宾馆。
江玉成安排好桂玉,让她躺在床上。听着不能入睡的桂玉哭泣,江玉成忐忑不安,他悄悄地从桌上拿过一支烟,打亮打火机,将烟点燃。江玉成大口吸着烟,然后让烟雾喷出鼻孔,长吁一口气。
江玉成没有丝毫困倦,脑子里尽想着桂玉在精疲力竭时所说的话。不怪她,是我把她逼成这样的,她是个善良的母亲,我永远愧对她,愧对儿子和女儿,更愧对白发苍苍的老父亲。
“江玉成,我害怕极了。”她哭泣着说。
“别怕,她不会有危险的。”江玉成说得很有信心,可他的感觉并非如此。他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喘气都困难。
“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的女儿!”桂玉突然在床上给他跪着,磕着头。
“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她是你的女儿就不是我的女儿吗?我跟你一样心急如焚。”说着江玉成抱住了她,很久才使她安静下来。
江玉成说了些安慰她的话,但他没法谈他自己的事儿。换个时间,换个场合,也许可以,但现在不行。
江玉成想起黄晓依,现在他理解了她所说的话,多年的夫妻生活不可能一下子从心中抹掉的。江玉成也明白她为什么要问他最后会有什么感觉,现在他体会到了。黄晓依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了,她什么都一清二楚。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桂玉首先提出来离婚,作为男人他的勇气却消弱了,不再那么强烈了。
江玉成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桂玉仍躺在床上轻轻地抽泣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向江玉成突然袭来。他将胳膊伸到她肩下,把她的头拉过来,贴到他的胸口上。她像个孩子似的,温存、轻松地躺在他的怀里,没多会儿就停止了哭泣。她的呼吸平稳安静,只是两眼干涩无神。
江玉成躺在床上,黑夜来临,他一夜无眠,直到曙光慢慢从窗口爬进屋来。或者他去找女儿的班主任,老师一定知道女儿的知心朋友是谁,班主任能来也可以试试。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该给儿子打个长途电话,说不定儿子能够让妹妹高兴起来。江玉成一时挺兴奋,他拍了拍桂玉,说出了他刚才的想法,桂玉说两条路都试试吧。
结果班主任答应说:“只能试试了,以前我以为她考名牌大学没什么问题,不知什么原因她没有参加高考,只说请假去治病,当时我也没有时间细问,她一直表现很优秀,所以就相信了她。这是我没想到的,我也有责任,但家庭责任重大。一个孩子关键时期只有一两步,走错了弥补起来恐怕需要整整一辈子。”
“那好,那就麻烦老师了。”江玉成说。
“我先跟她谈谈试试,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们。”老师说。
江玉成抱着一线希望用车把老师送到了戒毒所。
一个星期过去了,江玉成终于等到了老师的答复:“她答应不再绝食了,只是不想见你,请原谅我已经尽力了。你是家长,你明白你女儿的心思?”
虽然女儿不见他,他还是非常高兴,至少他的努力有了结果,这有利于女儿恢复健康。可是他并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当然老师会在女儿的口中得知,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这天早上,江玉成走进医院,所有人都对他们夫妇笑脸相迎。门口警卫护士、接待员、电梯操作员,以及那些往日从没有过笑脸的勤杂工和管理员,都在为他们一家人高兴。女儿进入戒毒所以来,他们夫妇与这里的人们相处得很好。医生走出病房,伸出手向江玉成迎面走来,江玉成握住他的手。 “没事了。”他兴奋地喊道,“她脱离了危险,只要休息休息,就会彻底恢复的。”
江玉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和桂玉相互看看,眼睛里噙着泪水。他们手拉着手,跟着医生沿着走廊走进女儿的病房。女儿斜倚在床上,脸对着门,脑袋轻松地靠在枕头上。
女儿朝桂玉笑了笑,依然是往日那种天真嬉笑的神情,只不过笑得很虚弱。她的手放在洁白的床单上,她不看她的父亲,就是江玉成叫她,她也借故把话题岔开了。
“妈妈,我累了。”说着小燕就躺下了,闭上了眼睛。
“小燕,爸爸来看你了。”桂玉轻声地说。
“算了,我能忍耐,只要我的女儿能够恢复健康。”女儿没有理他,但她哭了,她躺在床上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小燕,原谅爸爸,只要你出了院,我什么都依你,我要做给你们看。”
“妈,我头疼。”
桂玉开始恐怕她受不了,轻轻推了一下江玉成。“算了算了,别闹了,你休息吧。好好睡上一觉,明天醒来,一切还是那么美好!”说着她拍了拍女儿。
沉默良久,桂玉示意江玉成离开,于是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来到门口,她安慰他说:“你别怪她,她还是孩子!”
江玉成笑了笑,说道:“怎么会怪她呢?我没有理由怪我的女儿呀?你守好咱们的女儿吧,我得走了,我得赶往办公室。”
桂玉看见匆忙离去的江玉成掏出手绢,反复擦着脸。她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不管怎么说,女儿有救了,但愿我们一家人从此结束痛苦,不再流泪。她默默地祈祷着。
背信弃义
江玉成赶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却没有人。他暗自咧嘴笑了笑,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呢。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开始翻阅起办公桌上的文件来。范程确实很有工作能力,江玉成不在时,他能够踏踏实实地干起来,而且干得有条不紊。当江玉成把一切正常的消息传开以后,所有顾客又纷纷要回到他这儿来。范程接受了他们,但是更高的要求随即而来,水涨船高嘛。
江玉成想,应该让那些背叛自己的人付出代价。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江玉成抬起头看了看,心中充满疑惑,他们躲到哪儿去了?他按了下对讲机的开关,秘书的声音立刻传来。
“江总,是你吗?”李秘书的声音很惊讶。
“不是我,又是谁呢?莫非你以为我不能坐这把交椅了?”江玉成开着玩笑说。
“耐心待命吧。”李秘书说。
过了不大会儿工夫,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来到江玉成的房间,他们异常热情地与江玉成握手,都为他而感到高兴。江玉成情绪也很好,一切是那么出人意料的顺利。他想,也许运气真的光顾我了。
他们离开后,江玉成把范程单独留了下来商谈业务,最后范程说:“我们约了建筑联合企业董事会的人共进午餐,我们应该考虑一下,避免冲突了。我想刘元新不敢再为难我们了。做什么也应该以和为贵,这样才能很好地实现理想。”
江玉成愉快地接受了范程的建议,他笑容满面地说:“好的。有些事儿你就得做主。”说着看了看范程,又说,“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范程发自内心地兴奋,他真诚地笑着说:“我也这么想,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我们还是同舟共济吧!”
江玉成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镇定后他总结道:“所以上帝让我们联合起来工作,珠联璧合,气死诸葛嘛。”
“江总……”范程刚开口,江玉成却一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老兄,以后我们就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了。”江玉成说。
“这是工作,我不想一个有素质的公司里充满哥们儿义气,我们必须树立一个企业的新形象,提升员工的凝聚力,倡导上下级宽松、正规、文明礼貌的行为与举止。员工对待客户绝对做到服务热情、周到、真城、耐心,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工作敬业、创新、认真、负责,发扬团结协作的集体主义精神;为人处事不卑不亢,厉行节约;人际关系和谐、融洽、平等、尊重。诚信第一,还有……”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重塑一个企业的崭新形象。这样吧,你们研究一下,建立一个严格的规章制度,我们再开员工全体大会讨论通过。加入WTO了,主要是思想意识要与时俱进,不这样就要落后于形势。”
“还是总经理呀,关键时刻一锤定音。不过,我想说句题外话,我们要想真正做好,你必须和黄晓依一刀两断。在水城我们还没有与刘氏家族平等相处的资本。我们需要积累,建立自己的人脉与经济基础。”
“我们已经彻底了断了,你放心。我们从现在开始,甩开膀子,一步一个脚印大干一场,我们配合起来就能战胜一切困难。”江玉成充满信心地说。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范程笑了笑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江玉成没有说实话,他仍然对黄晓依抱有许多幻想,只是他现在不知道他们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是福是祸他一点儿也没把握。
就在午饭前不久,李秘书提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她笑容可掬地望着他,把包裹放在江玉成的办公桌上,说:“江总,这是银行的人让我交给你的包。”
江玉成打量着这个包裹,看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后来,他终于想起来了,过几天是他的结婚纪念日。自那天早晨他送小燕上学,他为了这礼物而伤透脑筋,至今好几个月过去了,真让人难以相信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请你把这个包裹拿到我车上。”江玉成对李秘书说。
“好吧,老总嘴一动,我们累得犯了病。”说着她拿着包裹走了,随手关上门。往事历历在目,怎能不叫人心热不已啊。
“黄晓依?”江玉成的手指僵硬地放在桌面上。他答应打电话给她,可一直找不到机会。自江玉成最后一次同她谈话以来,像是过去了很久。他拿起话筒,挂了个长途电话。这时,范程突然从门外探进脑袋,对江玉成说:“我们最好赶紧走,江总。这是你第一次同董事会的人正式见面,千万不能迟到了。刘元新可能有新的什么任务。”
“他怎么啦?”江玉成不耐烦地问道。
“听说他要调离水城市银行。”
“调离?恐怕他快被双规了吧?”
江玉成犹豫不决地放下了话筒站起身,心想,等吃完饭再给她打吧。他跟着范程走出门去。当时江玉成一无所知,黄晓依已经在伟绩建筑公司持有65%的股份了,她下一步就要抓全面工作。
魏朋给江玉成打电话,江玉成忘了带手机。
父爱如山
江玉成喝完酒回到办公室,因为喝得有点多,下午头痛难忍,尤其听到魏朋的电话,犹如五雷轰顶,他一下子晕了过去。李秘书一声惊叫,招来了所有人。
“怎么啦?”范程抱住了江玉成,“你说话呀,怎么啦?”
江玉成紧闭双眼说不出话,只是嘴唇颤抖,一身虚汗淋淋,他用手指着一份资料。
“江玉成,出了什么事儿?”这时电话响起,范程接了过来,是魏朋打来的。范程听清楚了,放下电话,看了看江玉成,说:“让他安静一会儿,我们先出去吧。”
办公室里只有江玉成一个人了,他饱含泪水的双眼灼热发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坐着凝视窗外有多久了。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他觉得整个心脏被乱箭穿插得成了一摊烂泥。天缺一块有女娲,心缺一块谁能补呀。我的天,难道你也跟我作对吗?
电话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