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洪明给了一个充满愤怒的答案，尽管他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这个答案，让刘玉笑了起来。
是那种看着小孩子发脾气任性时，属于女性特有的一种略带包容的笑。
“其实我还有另一种办法，可以让它停下来。”刘玉说。
“哦，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卢洪明问。
“除非你先陪我一起去翻地。”刘玉说。
卢洪明同意了这个交换，显然忘了这和屈服有关。
这大概因为，眼下不是播种的季节。
“我可以用我的手，按住秒针，只要秒针不转了，时间也就停止了。”卢洪明翻地的时候，刘玉说出了她的答案。
这个答案让卢洪明觉得无趣。
“这有什么用？”如果你的手指头拿下来，时间还不是照样要走。
刘玉就笑。
“我还可以找个道具，比如石头，或者木棍。”她继续说。
石头可以压住秒针，让它停止，木棍也可以卡在那里，让钟表不再转动，这两个都是一样的回事。
卢洪明觉得越发无聊。
“你还不如打个响指，就让一切停止。”他说。
这样好像还有意思一点。
“哦，不好意思，这个我做不到。”刘玉有些为难。
转瞬又是笑。
“不过我倒希望，有一天你能做到。”她带着期翼说。
明亮的眼睛像是闪烁的星空，隐隐迸发出什么。
“对不起，我……”卢洪明想说什么，但是还没有等他说出口，就觉得一阵疲倦袭来，下一刻，迎接刘玉的，就是一双泛黑的眸子。
“饿了……”小家伙轻轻开口说
“你的人类语言倒是学的很标准。”刘玉愣了一瞬，很快转变了态度，又是浓腻的化不开的依恋，像是为了眼前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样。
“吃吧。”她说。
卢洪明没有什么反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但是他行动了。
他用慢慢地转身，慢慢地半蹲在地上，一只膝盖贴着地面，另一只手压在土地上，掌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长出，蔓延着在泥土里一阵涌动急蹿。
一瞬间，地面就枯萎了。
刘玉带卢洪明来的，是上次让T391暂时休养的无人居，荒芜的草和一株无人管理的树，是这院子里的一切，眼下它们都在这一阵急速的涌动中，肉眼可见的枯萎下去，像是一瞬间来到了秋季，所有的植物都瞬间失去生命，只留下焦黄的尸体活在风里。
“你吃的可真快。”刘玉面带嘲讽地说。
除了那一株树，它可能暂时吃不了，就活了下来。
那是一株不怎么高的树，才一个成年人的身量。
“我没有吃完。”T391用人类的语言，小声的说，“只要不一口气吃完，它们明年还会长出来的，你不要生气哦。”
有些稚幼的，它为自己辩解，还顺带小小撒了个娇。
“我没有生气。”刘玉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种随便出来的行为，是不对的。”停下一时，她补充。
“你真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家伙。”再过一时，她评论。
T391盯着刘玉看了许久。
“对不起。”最终，它选择小声的道了句歉。
“没什么对不起的，吃饱了就滚。”刘玉的声音很平静，可是从脸色上看，她有些愤怒，而且是不能忍让的那种愤怒。
T391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它好像说了句什么话。
刘玉于是更愤怒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吞了你？”好像只用了一瞬间，她的双手霎时间转换，从平常的人类女人正常的手，变成了蠕动的，仿佛白色触须的活体，狰狞地散发出威胁，这让T391很有几分警觉，稍稍退后了一些。
“我下次留一点给你。”它说。
这话让刘玉哭笑不得。
是示弱也是讨好。
这毕竟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T391不知道刘玉是不是比它强大，但她找到它，并且帮助了它，虽然这一点上，T391也并不感激。
“小兔崽子，你应该学着最好不要吃饭。”她说。
“不吃饭吃什么？”卢洪明反问。
在刘玉没有注意到的时刻，T391眼中那一抹深刻的黑迅速消退了，有什么东西翻涌着上来，慢慢地挣扎着，步伐坚定但缓慢地，覆盖着先前的黑暗，重新充盈在男人的眸子里。
黑暗中亮起了火。
依稀能驱逐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一切。
“吃自己。”刘玉说。
“什么是吃自己？”卢洪明很茫然。
“这怎么了？”
他看着面前的一切，有些皱眉。
刘玉这才注意到，卢洪明的双眼已经恢复到人类的颜色，明亮并且充满色彩——那是人类的感情标识，以证明他还没有被彻底掠夺。
“没什么，我只是接了一个烂摊子，很想撂挑子。”刘玉说。
她把一些感情，很深的隐藏了起来。
卢洪明看不出来。
他的关注点还在周围的环境上。
刚刚来的时候，这里的草还很旺盛，树也是。
虽然没有太壮大，但是生机勃勃。
“什么样的烂摊子？”他问刘玉。
“就是一个失控的家伙，它会毁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然后若无其事，再然后，把你也一起干掉。”刘玉很不快乐地说。
她的不快乐都写在脸上，眉头皱起，眼中隐约泛白。
卢洪明听不懂。
“你还记得什么？”刘玉问他。
“什么记得什么？”
“刚刚的事。”
“哦，我们在讨论一些东西，你说我需要学会一些新的东西，然后劝我，最好听父母的话，留下来种地，再然后，就是和时间有关的，怎么让钟表停下来之类的。”卢洪明尽可能的回忆。
“你的办法很无聊。”他说了句真话。
刘玉却没有在意这一点。
“那是因为我已经说出来了，而你也知道了。”她说，心里暗暗吐出一句：妈的，幸好还没学会模仿。
她看着卢洪明，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它真相。
想了一阵子，她决定先试探一个问题。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死，也会有人活下来，可是还有一些人，会很倒霉的被另一些人害死，这样子就很可怜……”她慢慢地说着，有些对不起，又有些胆怯地看着卢洪明，
“如果我害死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