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仿佛就是刘玉的生命,和她的真实。
如果弹指间时间就能过去,他倒不介意看看,一万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科技的繁荣,和农业的兴盛。可是如果让他去等一万年,那就太长了。一天天的重复,一秒秒的滞留,漫无天日的。
不若眼下,只能和刘玉讨论一些有的没的,以及种地的问题。
“不种地你吃什么?”卢洪明的妈妈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但显然站在刘玉这一边,或者是自己的立场,去教育卢洪明,“你要是听我和你爸的,就别回市里了,在家好好种点东西,好好过日子。”
好吧,在这件事情上,他父母的意见太统一了。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合不来。
“我可以工作,赚钱,买饭。”卢洪明很有几分机智,只是这在父母眼里,都成了不听话和无赖,象征了反抗。
他一直都是听话的,从小到大。
但是人长大了都会走。
离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和事,去经历属于自己的,新的一些东西。
不走就没有成长,无法独立。
可是大部分的父母,都是不希望孩子独立的,他们希望一手操控孩子的人生,同时又希望得到孩子的贡献。
而贡献,就是他们需要你做什么的时候,你就去做什么。
周而复始,不许改变。
偏激一点的说,最好一辈子暗无天日,做个听话的机器。
“你就会狡辩。”他妈妈说。
后面四个字,激起卢洪明的反抗。
这可能因为他成功过一次,就像当初父母不让他走,他还是走了。他们说家里的活太多了,两个人做会累,让卢洪明留下来帮忙干活。当时听别人说城里的生活好,热闹,他想要自己的生活,就走了。
当时不联系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妈妈打来电话,说卢洪明的爸爸病了,卢洪明带着焦急和担忧回到家,看到一个正在干活的人,不是自己爸爸是谁?
担心一瞬间变成了愤怒。
“你不是说他病了快死了,这是什么?”他指着自己父亲说。
卢洪明的妈妈带着一脸为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说不出话就没有说。
然后卢洪明就回去。
还是继续自己上班,下班的生活,终于变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去接触其他人,没有在身上原始的家庭附带定义,他活得很潇洒。
偶尔有些思念,终于变成了淡然。
我终于成了我自己——有些人觉得这样是成熟,有些人觉得这样是幼稚。
离开了父母的管制,我们朝着自己希望的样子前进。
走不了多远,再倒回头。
他们老了,需要照顾,卢洪明选择回头。
没有其他余地。
“我怎么狡辩了?我明天就走。”卢洪明说。
人在气头上,什么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你说什么是什么,当初你爸是真病了,是看你回来,才硬撑着起来。”大概是曾经卢洪明用他的转身离去,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卢洪明妈妈换了说法,可是卢洪明不知道真假。
卢洪明妈妈转向刘玉,让她好好劝劝卢洪明。
“洪明这孩子性子拗,你跟他慢慢说。”卢洪明妈妈说。
慢慢说是怎么说?
性子拗,自然是拉不回来。
那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卢洪明没说什么,刘玉笑了笑说着好,卢洪明妈妈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嘴里嘟囔着卢洪明一回来,日子就太烦心。
这当然因为,见不到他,父亲不会再起心思,让他接手家里的田地,然后他们有什么事情就可以自己去想办法,不会诞生过分的依赖,也就不会强拧着意思,让卢洪明必须顺从和服从不可。
这一点卢洪明是知道的。
眼下见了自己,卢洪明的爸爸作为父亲的心里又升起一些希望,想去说服他,或者更加强硬的,以父亲的身份命令他:你必须要这样。
这一点卢洪明很不喜欢。
正确的说法,是非常讨厌。
因为他已经是成年人了。
至少他自己那么觉得。
每一个人经历过孤独的成长和自我帮助之后,都会变成成年人,他们会自己想办法,也会自己去找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在愤怒和爆发的边缘,诞生许多的另一个自己。
“你应该学会接受一些新事情。”刘玉对卢洪明说,看着卢洪明妈妈走远了,她的笑变成了一种面目上的淡然。
没有孩子可以和父母硬抗,杠到不分输赢不罢休。
家庭之间,没有那么多输赢。
“他们现在是你的家人,可是以后就可能不是了,你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学着对他们好。”刘玉慢慢地说,眼里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刻,“你现在学会了一些能力,应该用这些能力,给他们真正好的生活,或者保护好他们。”
“我应该怎么用现在的能力,给他们好的生活,或者保护好他们?”卢洪明发出一句问题。
这是有点服软的意思。
即便他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顶多是处于低谷,需要快速恢复过来。
而其中不正确的部分,都是刘玉带来的。
“要不是你出现,我会有什么保护不了他们的?”他发出一句反问。
卢洪明觉得,这句反问应该是刘玉不理解的,因为他和刘玉,根本不是一类人。就算是一类人,也有区别:刘玉是女人,卢洪明是男人。
女人的想法和男人总是有区别的。
女人大部分是梦幻主义者,而男人需要活在现实里。
就现实而论,卢洪明现在失败。
“我不出现,你也早晚保护不了他们。”刘玉说。
“为什么?”卢洪明问。
刘玉不出现,他就不用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不靠谱的事情,就武力而论,卢洪明觉得自己还有赢的可能。
可是刘玉打破了他对人的认知。
这是让人崩溃的。
就像一个年幼的孩子突然拿起刀,而他是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大人,除了任人宰割,再无其他选择。
除非他能挣动绳索,才有活下去的权利。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保护?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可是卢洪明有时候还是会想,如果刘玉不出现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步骤和计划,对家里人提供一些他力所能及的帮助和保护。
现在刘玉就像一堵墙,挡在了他和家人之间。
她甚至打碎了他。
让他失去了太多自我。
家人之间不会有那么多输赢,但依然有战争,你说的我不愿意听,我说的,你觉得没意思,或者愚蠢,更甚的,还有愤怒。
卢洪明现在就有些愤怒,还是无能为力的那种。
“傻子,时间是会前进的。”刘玉说出的这句话,加深了他的愤怒,而傻子两个字,又让他觉得亲昵。
所以,卢洪明想发火,但发不出来。
而这也是一句无从辩驳的话。
时间是会前进的,也是有限的。
时间让病了的人康复,也让活着的人死去。
卢洪明现在活着,可他的父母还在,早晚要先他一步而去。除非有什么意外,会提前带走他的生命。
“那我就让表停下来不要走。”他说。
显然他的机智还没有走。
“怎么办,拿走电池吗?”刘玉问。
……
“不是,我可以把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