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了一个建议,就是放弃成为我自己。
——你也是这样吗?
卢洪明……或者现在已经不能这么叫他。
他是T391的意识,卢洪明的身体。
T391操作着卢洪明的身体,笨拙的转动头颅,眼睛看着刘玉,依旧是深黑的,但是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生命的光彩。
那是没有感情的存在。
依稀不像这个星球的生命,又残存着薄弱的归属感。
它毕竟在这里出生。
“&*……&#@(*&。”它发出的音阶依旧不是人类能听懂的,无法判断简单或者复杂,只是长了一些。
“你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了吧?”刘玉问它,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我来人类的世界找了你很久,这个星球就快属于我们了。”她说。
“&*…………¥@@&……*。”它看向刘玉,没有感情的眼睛里,带着生命性的询问。
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在依赖自己的母亲。
“对,你是最后的种子。”刘玉说,她回应着它,走到它面前去,脸贴在它脸上,亲昵的安抚着。
“我的孩子,长大吧。”
这一句仿佛呓语,低喃而出,带着期盼。
无月的夜,纤慢而碎散。
第二天,卢洪明醒来的时候,眼底是通红而疲倦的。
这一夜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睡的像是消失了一样,天亮睁开眼睛的时候,人有一瞬间的当机和懵比。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昨天干了什么?
他想很久,才想起来,昨天是晚上,而他在睡觉。
这种作息是他几十年的常识养成的规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经过一夜就忘记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想起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是这个星球上,大部分主导生物的作息规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
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没有去过多深入的想。
一大早见到刘玉,莫名熟悉的亲切了一点。
“昨晚睡的好吗?”刘玉问他。
她脸上没有笑容,但眼底是带着笑意的。
这笑容,让卢洪明想起自己小时候,然后又想起自己母亲,一点一滴长大的时候,母亲慢慢变老的同时,也经常这样眼底带着笑意去看自己,小时候,这种充满温情的笑意不会躲闪,长大了,就慢慢隐藏到难以捕捉的深刻里。
“还行,怎么了?”卢洪明没有太把这个问题当回事。
最近精神上的压力是比较大,没有工作,父母年迈,刘玉又带来这么一个烂摊子,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收拾。
人一旦陷入逃不了的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如果四周都是包围,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徒劳无功罢了。
如果包围之外都是敌人,就会死很惨。
不管他们是否强大。
孤独可以成为你的屏障,却不能是守护。
守护需要的是力量。
更切实一点的来说,叫做实力。
它有很多的代表形式,在不同的情况下,有不同的表现状态,或者钱,或者人,或者天下无敌。
当你带着自己的身体去战斗,你就会知道,力量多么重要。
这一方面,女人总是比男人差点。
大部分是。
只是和这个定义不同的是,刘玉掌握了卢洪明没有了解过的一种力量,那是她的实力,也是他的忌惮。
“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刘玉说。
“什么计划?”卢洪明隐约有些不安。
计划两个字,让他觉得刘玉好像洞悉了自己的某些想法。
比如昨天,想对她进行改造。
虽然主要是良心上的。
他有时候想,要是当初没有带刘玉回来就好了。这样他就没有那么多麻烦,甚至是危机。
“你既然已经理解了植物,了解了植物,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也能和它们进行简单的交流了,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当一个农民是不错的选择?”刘玉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近而产生几分怀疑。
怀疑刘玉是不是被父母说服,成了他留在村里的说客。
“你的想法很好,我很支持。”卢洪明说。
“可是我想要的,是一份属于城市的工作。”然后他补充。
“城市有什么好?”刘玉问。
这个问题卢洪明回答不出来。
“便利。”想了很久,他给出一个答案。
其实除了便利,还有冷漠。
只是后一个答案,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它们很快会消失的。”刘玉说。
“什么?”
“城市。”
“真的?”卢洪明不敢相信。
改建他信,消失怎么可能?那么多的人和建筑物,层叠的楼房几近天高,竖起的烟筒柱子就像彩笛,多少人一点一滴,用了数不尽的时日建造起来的地方,怎么会顷刻间消失呢?
他不是很想相信,可是刘玉脸上的自信,让他对自己的不信产生怀疑。
“到时候,植物会覆盖每一寸土地,它们可以在建筑,甚至岩石中生长,会遵循着一年四季的枯荣,恪守这个星球的生命秩序,既不会离开,也不会消失,那时候,你们的星球会进入一种新的文明,类人生物已经不再存在,只有和平和永恒是不灭的。”刘玉显然的话多了起来,描述着一副波澜壮阔的,依稀可见的景象。
“一个人也没有吗?”卢洪明皱起眉头。
“你会有机会知道的。”刘玉眼底闪起一种古怪的光,看着卢洪明,就像看着一种未来。
“你喜欢那样的未来吗?”她发问。
“不喜欢。”卢洪明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格外的不舒服。
这让刘玉忍不住嗤笑。
“你早晚会喜欢。”她说。
“为什么?”
“因为无从选择。”
什么意思,是不是在你手里,我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卢洪明心里不是太爽快。
脸上也是。
“不可能的,刘玉。”他说。
“为什么?”
“我活不了那么长。”
直接称呼她的名字,代表了这句话的针对性。
“为什么?”刘玉重复的问。
“我们每个人,生命都是有限的。”
这一点,卢洪明很笃定。
他没有接触过刘玉的世界,也不知道刘玉经历了什么见识了什么,可是迄今为止,刘玉给他的“生命是永恒的”这种感觉,几乎就没有消散过。
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活个一万年么?那太久了。
不管这一万年里,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去存在,卢洪明都觉得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