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下了暮云山,叶楚泠小丫头的秉性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一路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活脱脱是刚从洞里出来的小白兔一样。两人也无可奈何,只好紧随其后,虽说这丫头看起来是无害,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了脸。医仙之所以叫毒手医仙,不仅仅是因为其医术了得,更要紧的是,她使毒的技术亦不差医术分毫。要是不小心惹恼了她,指不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子禅想着,心有余悸。
“啊!”大约是只顾着想心事了,竟没留意到四周的动静,这不,一不留神就被蛇咬了一口。
叶楚泠与宋子书齐刷刷转过头去,见宋子禅脚踝的位置有血自足间裹着的白袜溢出,子书急忙跑过去,却被叶楚泠大声喝住。
“别动!呆子!”
宋子书这才看清,子禅右边不远处,那蛇还没走,正吐着信子望向宋子书,跃跃欲试的样子,料想刚要是上前一步,估计那蛇就咬上来了。
宋子禅疼得没了血色,有些害怕起来。早就听说苗疆这地方阴冷潮湿,不仅毒物多,妖术更多,但好歹自己死在一条蛇身上也不光彩不是?指不定师父有多失望。
这蛇大约五尺来长,蛇皮没什么光泽,身上黑底白斑,吐出的信子颜色暗淡,估计是步入老年将死的五步倒。叶楚泠右手一甩,指尖随即飞出三枚银针,不偏不倚将那蛇整条钉进土里,余下蛇尾还在摆动。扯开宋子禅的白袜,伤口已经红肿,流出黑色的毒血。叶楚泠皱了下眉,麻利的从裙摆上撕了条布,紧紧勒住宋子禅的小腿动脉上,又取了匕首割开伤口上方的皮肤,无奈却挤不出毒血。眼看宋子禅的神志越来越迷糊,也顾不得那么多,低了头就往外吸毒液,直到再吸不出来,放才发现连自己都开始头晕,莫不是吸毒的时候不留神咽了些许?
撑着给宋子禅处理好了伤口,又交代宋子书将匕首烧红灼在宋子禅的伤口上,便一头倒下。
(二)
睁开眼时,看见两张欣喜若狂的脸,叶楚泠顿了顿,方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也中了毒?”是呀,虽说将死的蛇毒性是要小些,但这五步倒的毒性可比一般的毒蛇壮年之时的毒性都大。
“我想着你可能是不小心咽了毒,就喂了泥土给你,兴许是这泥土的味道太腥,你一直不停的吐……”说这话时,宋子书刻意避开了叶楚泠的眼睛。
“什么?你用泥土给我催吐?”叶楚泠一听立马气得跳了起来,这才发觉嘴里一股泥土腐烂的味道。催吐是没错,可谁听过用泥土催吐的?
刚想踢人,抬起腿看见情急之下撕烂的裙摆,又默不作声蹲了下去。
这身衣裳,可是师姐走之前就给叶楚泠做好的,全当是唯一的念想。可是......
忽然安静下来,宋子书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看叶楚泠眼里噙了满满的泪,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默默站了起来,走至刚那条已经死去的毒蛇面前,拔了毒牙,从包袱里摸出个小瓶,小心挤了毒液然后封好了口放起来。
秋风瑟瑟,卷起满地枯叶。
前往青城山的路还远,真不应该带着这样的情绪上路,要不,这一路可就是煎熬了。
想到这,叶楚泠忽然转过头去,冲着两兄弟笑了起来。而正因为她的笑容,子书与子禅心里的阴霾一瞬间一扫而光。
子禅望了望叶楚泠的背影,她个子不高,弱柳扶风的样子,骨子里却透着股倔强与坚强。脾气尽管不好,心地却是善良。
“叶姑娘......”子禅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跑到叶楚泠面前:“以后不开心了吹响它,就不会不开心了,从前我被师父责罚,都是这样。”说完,将什么塞到了叶楚泠手里
叶楚泠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枚竹簧,她抬头看着宋子禅,心想,也许坏了件衣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或许青城的弟子,也不见得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
是吧?师姐?
“以后叫我楚泠就行了。”她说,然后又笑了。
(三)
苗疆到底是不小,走了三日,竟还没走出去。回头的时候还能望见尽头处暮云山尖的白雪皑皑。路也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还有水自地下渗出,把衣裳溅得全是泥巴点子。
不过有叶楚泠的照看,宋子禅被毒蛇咬的伤口竟然愈合了,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有时还回过头来责怪子书走得太慢,女儿家一样,惹得子书只好在心底怪罪叶楚泠,怎么让这小子好的这么快,应该多让他瘸些时日才好,看他这性子改是不改!
叶楚泠只管捂了嘴偷笑,看这两人孩童般打打闹闹。
“你们俩尽管闹吧,要是惊动了这苗疆的女人,被人家看上了,给你们放了蛊捉回去,你们这辈子都别想跑啦。”叶楚泠扬了扬眉,得意的看着两人立马禁闭的嘴。
一句话说得两人顿觉毛骨悚然。听说,这苗疆的蛊毒可不是一般的骇人,不知不觉间就能中蛊,且除了放蛊之人,无人可解。倘若不听从放蛊人的话,轻者是肠穿肚烂而死,重者可是连皮囊都剩不下啊。
于是这两人不再言语,哑巴一样,只晓得点头摇头,生怕发出了声音被掳了去,心里只盼望快点走出这鬼地方。
猝不及防就落了场雨来,三人慌不择路,急忙拿手遮了头,可这雨这么大,哪遮得住呢?前面不远处倒是有个寨子,叶楚泠有意想去避雨,也好在当地人家里买些干粮好继续上路。
“不如去前面的寨子里避雨吧?”
子书和子禅一听,吓得连忙摇头。这难道是自己送上门去让人家掳?
叶楚泠不理会两人的反对,刚要迈开步子,被子禅一把拉下,这回,忍不住了,终于开口:“如果真碰上放蛊的人家,我们不是自投罗网?”
“哼!”叶楚泠冷哼一声:“原来你们青城门人都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还不如我一介女流。”
激将法果真是有用的。
子书与子禅虽心有不悦,却不能辱没了青城的名声,只好怯怯的跟在叶楚泠身后。
(四)
进了户人家的院落,叶楚泠唤了一声:“请问主人家在吗?”
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户人家连院落都干净整齐,想必是懂得享受生活之人,子书顿时放松了警惕。
叫了三、四声,有一对老夫妻从屋内走出,花甲年岁,佝偻着背,连走路都不稳健。听明来意之后,老夫妻欠身让三人进门。
道了谢过后,子禅刚要进门,叶楚泠却不小心绊了一下,脚重重踢在三寸来高的门槛上,差点扑倒,幸好子书扶住了。
一路上赶路,又累又饿,看着满桌的热饭热菜,恨不得一口全吞进肚里。
叶楚泠回头瞄了一眼,一扬手“啪”的把筷子拍在桌上,刚夹了口菜还没入口的宋子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菜尽数掉在桌上。
“你们为何放蛊?!”
子书和子禅一听“蛊“字,筷子来不及放,直接丢在地上。
老夫妻一愣,随即赔了笑脸:“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老两口这么大年纪,毒害你们做甚?”
“哦?”叶楚泠朝着老夫妻的方向抬起手来,指尖分明是三枚黑色的银针,这是自那毒蛇身上拔下来的,自然还沾着毒液:“这苗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想必‘毒手医仙’的名号两人是听过的吧?”
一听‘毒手医仙’四个字,老夫妻顿时变了脸色。比起蛊毒来,怕是医仙的毒更能让人害怕。只要这女子一挥手,三枚毒针肯定打入身体,只怕顷刻就得毙命。
叶楚泠继续说:“我刚才假装绊倒踢了门槛落出不少灰尘,眼下什么都没了,若不是蛊毒,是何物?而你们两人年岁如此之高,连路都走不稳,还能把屋子整理的这么干净,不是养了蛊又是如何办到?”
原来是这样,子书听了叶楚泠的话,这才恍然大悟,自背后抽了剑架在那老头的项上。
一看来者不善,老夫妻连连求饶:“我们年事已高,无人照料,这才出此下策的。还望医仙和大侠莫要往心里去,放我俩一条生路。”
想来也实在可怜,年事已高又无人照料。
叶楚泠与宋子书对望一眼,收起了武器,刚想把两位老人搀扶起来,只见两人不知从哪抽了把短刀来,一齐抵在了叶楚泠腰间。
“傻孩子啊,姜还是老的辣!”那老头往前使了分力,叶楚泠甚至觉得刀尖都戳破了皮肤。
一看这情形,子书和子禅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边想救下叶楚泠,一面又怕上前一步会让那俩老家伙伤了她。
叶楚泠望着两人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转头望了老夫妻一眼: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说完,老夫妻应身倒地,七窍中流出腥臭的血来。
宋子书与宋子禅呆若木鸡,这可是头一次看见叶楚泠使毒,却没想到如此毒辣。出手尤其快,两人甚至没看到究竟是怎么毒的。
叶楚泠绕开两人,大步跨了出去,幽幽念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作孽太多,不得善终,无子养老,情理之中。”
“诶,可是我们的没干粮了。”子禅赶忙去追赶叶楚泠。
叶楚泠笑靥如花,子禅却更加害怕。
“不怕中蛊的话,尽管去拿!”
“还是算了吧......”子书也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