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姑娘,恕在下冒昧。江湖上流传着医仙的名号至少也数十载了,而叶姑娘你如此年轻,又怎会是医仙呢?”宋子书终于忍不住,这么些个时日这医仙既不医治,又不放人,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指不定师父多着急。
叶楚泠瞪了一眼,茶还未送入口,手一滑,茶杯应声而落,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顿时烫得又红又肿。
宋子书一看,立马上前一步将叶楚泠的手拉了起来,也管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放在口边吹了又吹。
叶楚泠红着个脸,想抽回手,无奈宋子书握得太紧。
一丝异样的情愫蔓延开来。
“呆...呆子,去药房取些白及来,碾碎给我敷上就好。”叶楚泠吩咐道:“左起第三行第一个抽屉。”
待宋子书急急忙忙跑出去,叶楚泠才小心舒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脸上漾起一抹笑颜。
其实不是不知道宋子书在想些什么,只是即便是医仙,也对他的病无从下手。若是单纯的医好了内伤,指不定哪天又出了岔子。若不把凌乱的脉络调理过来,别说是医仙,就算是神仙,怕是也救不了他。
宋子书小心翼翼在叶楚泠烫伤的手背敷了一层粉末,不放心似的,用指腹轻轻按压。
“谁教你的?”有些吃痛的缩回手。
“以前子禅挨了打,我就是这样给他上药的,没几日就好了。”说完,宋子书朝着叶楚泠露出了个笑脸,逆了光,于是有一小片阴影打在鼻翼上。
心头暖暖的,除了师姐,就再没人对自己好了。这呆子肯细心的给自己上药,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心里我也有一席之位?
“谁说医仙不会老的?你们掌门都能换人,医仙难道不可?”叶楚泠伸出手本想触摸宋子书的眉毛,岂料却变成了拳头敲在他的额头。
看着他吃痛的皱起眉头,她便笑开了,眉眼弯成月儿的模样,有几缕发丝扫在宋子书的鼻尖,痒痒的。
(二)
药材又该补足了。天不亮,叶楚泠就背了个药篓,借着还有些余晖的月光行路。
昨夜才落的雨,地上湿漉漉的,要不是对这暮云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怕是这会儿都不晓得跌了多少个跟头了。
不过也幸得落雨,否则哪能采到这么好的灵芝?
“姑娘,请问这暮云山还将往哪走?”
叶楚泠一抬头,只见宋子书一身藏青的道袍。仔细一看,似乎又不是宋子书,倒是说不清哪里不像,就是隐约感觉有一点不对劲。
“姑娘?姑娘?”见叶楚泠没反应,眼前的人伸出手掌在叶楚泠面前晃了晃。
“你为何要去暮云山?”
“寻我兄长,他是去暮云山求医的。”
“你是子禅?”叶楚泠一下子把眼睛瞪得老大,怪不得呢,原来这就是宋子禅,果真是相似。平时只听那呆子老是念叨子禅,自己本还是不相信呢,即使是双生兄弟又哪能相似成无法辨认?如今真的见到了,不得不相信了。
宋子禅微微皱眉:“姑娘你怎么知道?”
叶楚泠莞尔一笑:“随我来便是了。”
(三)
宋子禅一路打量着,这暮云山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恐怖,莫非自己走错了路?
叶楚泠回头,看宋子禅正碎碎念着什么,忍不住催促:“怎么这么慢!”
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屋舍近在眼前。倒不是多别致,也不是多气派,几间不大的房间错落着,院子用篱笆围着,种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只是让人无端端的想着,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也许比睡在青城山上更让人向往吧。宋子禅愣在原地,正犹豫该不该进,耳边忽而响起熟悉的声音:“料想你也是采药去了,怎么不叫我同去?”
“别啰嗦啦,你看,谁来了?”
宋子书被叶楚泠推搡着出门,看见宋子禅正站在面前,不禁揉了揉眼。发现眼前的景象并没改变,这才相信不是幻觉。
“子禅,你怎么来了?”
语气中的惊喜令宋子禅有些羞愧,想到当日自己下手如此狠,而如今兄长竟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宋子禅再也掩饰不了,像个孩子一般猛的抱住子书,这一举动把叶楚泠都愣住了。是好半天才醒了过来,然后看着这两张一摸一样的脸,有些晕晕的感觉。
“对不起。”
宋子书看着弟弟憔悴的模样,笑了笑,然后拍了拍子禅的肩膀。其实自始至终就不曾责怪过他,他是弟弟,即使任性,那么作为兄长,忍让一下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不过,若是子禅晓得反思了,这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男人间的亲情叶楚泠是看不懂的,索性乖乖站在一边,拖着腮帮子看戏一样。什
“都怪我下手太重。我知错了。”
“都过去了,别往心里去。”
叶楚泠总算明白了,原来打伤宋子书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弟弟。一时间觉得实在气愤。谁也没预料到,叶楚泠猛的一巴掌拍在子禅的脑袋上,柳眉拧得快打成结了,不依不饶的样子看起来凶得很。
“良心被狗吃的东西!”
骂完,也不理睬余下两人的反应,砰的一声关了房门,把两人全丢在了外面。
完了,恐怕是要走上师姐的老路了。叶楚泠稍微稳了稳自己,忍不住责骂起自己来,诶,那呆子是谁打伤与我何干?
一边倔强着不愿承认心里有什么在动摇,一边却还是在唇角漾开了笑容。
待到黄昏,叶楚泠才开了门。
只见两人背靠背盘腿而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连下巴的弧度都是一样的,顿时灭了火气。这两个人,会觉得对方是铜镜吗?
却还是佯装着生气,问:“你为何来寻你兄长?莫不是还想补上一拳?”
宋子禅连忙摇头:“是师父叫我来的。”
说到师父,叶楚泠想起那粒药丸,不禁又产生了疑惑,但没开口,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你!”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宋子禅,“要是想你兄长早日康复,快去给我找药去!”
(四)
自知理亏,子禅也不反驳叶楚泠。只是这满满一罐子的蜈蚣,哪有白色的呢?
“叶姑娘,你看这些蜈蚣,哪个合你的心意,可以用作药引?”语气里满是讨好的意味。
叶楚泠只淡淡瞟了一眼:“都不合,再去!”
是人都看出来叶楚泠是有心为难子禅的,子书想开口替子禅求情,却被叶楚泠一眼瞪了回去,于是乖乖落座,只能叹一口气。
一连三日,子禅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眼看这暮云山上的蜈蚣都被捉了个遍了,却还是没有符合叶楚泠心意的,焦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连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一大早,子禅刚想出门,被叶楚泠叫住。
“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生怕是自己耽误了时日,医仙不肯给哥哥医治,子禅一时间紧张起来。
“白蜈蚣并非是真的蜈蚣,而是学名为垂盆草的草药。”叶楚泠头也没抬,兀自整理起药材来。
什么?忙活了半天是被耍了?子禅怒火中伤,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又把火气咽回了肚子。
叶楚泠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眼前能做的,唯有先将宋子书的五脏六腑调理恢复,至于经脉的问题,恐怕只有去了青城山问明究竟,才方知能否医治。
“大驳骨三钱、地耳草三钱、水菖蒲七钱、垂盆草三钱、枸杞十粒、苦木一钱、长生草六钱、阴地蕨五钱,以三碗水煎至半碗,一日三次,三日及愈。”叶楚泠将药材包好,放到桌案上,又说:“这药啊,恰到好处是药,多一分少一分,可都是毒了。你当真如此信任把命都托付给我?不怕我往这药罐里多加一分?”
宋子书对上叶楚泠的眼睛,那里面澄澈透明:“我信。”
一句“我信”,叶楚泠便丢开了一切顾虑。
“多谢叶姑娘的医治,我们也该回去了。”宋子禅头一次觉得叶楚泠也没那么讨厌,临走了,反倒有些舍不得。
两人起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只见叶楚泠急急忙忙奔了出来,肩上驼着个大大的包袱。两人对望一眼,真不知道这医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难道反悔了?这可如何是好?该跑吗?
“我同你们一起去。”叶楚泠跑到两人面前,回头望了一眼,自小就在这暮云山上长大,也从未下过山去,与师姐的一切回忆都在这里。要离去了,多少是舍不得的。但,或许未来还有更多的故事要发生。想到这里,叶楚泠扬起了笑脸,继而首先迈开了步子前行。
于是在清晨的薄雾里,烙下了三个人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