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后来,每每叶楚泠忆起从前的时候,才发现最美的日子大概就只有这一段回程。
回想这一遭,运气好的出奇,虽然总有不断的波澜,但都是有惊无险度过了。并没有伤及谁的性命,更值得欢喜的是,宋子书的病根也医治好了,心头那块最大的石头随之落地。尽管两人间再不像从前那般熟稔,那又有什么关系,从头再来过就好了。
犯不着日夜加急赶路,于是四人走走停停,一路也权当做是游玩了,既然是玩,尽兴便好。
这几日开怀许多,恼人的忧愁散去,再不会动不动就抹泪。笑容不经意间就攀上眉梢,寒风吹得叶楚泠双颊似上了胭脂,乍一看,娇若春花,媚如秋月。
天边的彤云飘着飘着竟落下了雪来,这雪也真是下得早,方才立冬不过数日,就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
别说,还真是美。
那雪花慢慢悠悠落在发丝上、睫毛上,连衣裳都沾着些,不一会儿也就化了。叶楚泠摊开手掌,孩子似的接住了,于是欢喜的又蹦又跳。拉起忘忧在雪地里转起圈圈来,这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玩的好不开心,笑声惹得一旁的男人都开心起来,终于按捺不住,随着她们一起玩耍。
雪落的急,雪花又大,只片刻时间就积了起来,在地面覆了薄薄的一层。
雪落无声,还真是这个道理。
(二)
投宿的客栈破是破烂了些,好在价格不高,凑合凑合,还是不错的。店小二招待着几人落座,端了个暖炉跺在几人桌前,热气袅袅,热和了不少。
“客官先来壶茶水暖暖身子?”
“慢着!”叶楚泠叫住店小二,在包袱里摸索了一阵,递了个小锦囊给店小二,“麻烦小哥帮我沏这个。”“好嘞!客官稍等啊!”店小二一边答应一边跑去沏茶。
远远就闻到茶香,那沁人心脾的清甜搅得一堂子都经久不散,叶楚泠笑眯眯倒了茶放在三人面前。得意的好像在等待什么夸奖一样呢。
茶叶被冲开在瓷杯子里,水也染成了青黄色,叶底芽壮、嫩绿匀整、银绿隐翠,入口时有些苦味,咽进肚子里了口齿留香,竟回了些甜。
“神农曾为世人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幸而得茶而解之。可见呀,这茶可是上等的极品,可以媲美琼浆玉露。”
“你又没喝过琼浆玉露,你怎么晓得是什么滋味?”宋子禅忍不住截了叶楚泠的话,果不其然激怒了她,气势汹汹的夺过他面前的茶杯,转而护在自己面前,好像谁要抢了去一般。小嘴一撇,连带着把头也撇向别处了,“这上等的紫笋芽叫你喝了真是浪费!”
宋子禅也不服软,与叶楚泠逗起嘴来一点不含糊,更不谦让,但心里却被那茶彻底暖了,似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好像回到了原先最开始的模样。
宋子书只管瞧好戏,看着两个冤家打闹,这画面他觉得熟悉,料想当初必然有过。
(三)
忘忧实在无聊的紧,坐在一旁拨弄着灯芯,晚饭吃的饱饱的,一点也不想动弹。于是小脑袋靠着子禅哥哥的肩头坐的四仰八叉,一点女孩子的样都没有。反正姐姐不会责怪她的,她就放宽了心做最开心最舒服的自己就好。
想来也好些时日没摸过医具了,这技艺一旦荒废了,想拾起来可就不容易,再不打紧连脉都要号不准了。
于是三人便看见叶楚泠变戏法一般自小小的包袱里先是摸出了不大药匣子,又从药匣子里摸出了铁杵和小碗碗,放了些药材进去捣。
“月亮上捣药的是玉兔,那捣药的姐姐是仙女么?”在忘忧的眼睛里,叶楚泠就是仙女。
叶楚泠一听这夸奖乐了,“若姐姐是仙女,那就做个药丸让忘忧长生不老好不好?”
“长生不老有什么好的。”子禅不屑一顾,故意逗叶楚泠。
“长生不老固然有长生不老的好处,否则为何那么多人苦苦追寻长生不老的方法?”子书淡淡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长生不老究竟是有什么好处,她是一点也想不明白,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择手段只为了与天同寿。如果世间一切熟识的人都渐渐老去、死去,唯有自己一个人活下来,那岂不是孤独的很?又有何快乐可言?
那药材东一味,西一种,她都分门别类的研成了细末,然后又将这些细末尽数倒在了一切搅拌均匀,以蜂蜜调成了膏状,搓成一颗颗药丸放进瓷瓶里。
叶楚泠方才搓的药丸是暮云山上特有的木桫椤皮混合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做成的八珍丸,虽不是什么奇丹妙药,却是大补。那木桫椤自上而下全是宝,可不是所有的木桫椤都有神效,世上唯有暮云山上的那株木桫椤是个宝贝,皆因这树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关系着历代医仙。来暮云山上的人多想求得一粒药丸,延年益寿也好,但能得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如今,叶楚泠将这刚搓好的十颗药丸全给了子书。
爱一个人,便是愿意尽自己所有的气力去完成他的心愿。叶楚泠自然给不了宋子书长生不老,但她可以为他做的,就绝不会含糊。
(四)
医仙虽然是医仙,亦有一双毒手。
其实医和毒本就是一家,能使得好医术,毒术必定不在话下。于叶楚泠而言,是决计不想主动伤人性命的。
只要,没人会威胁到她与子书就好,否则,那可就说不准了。
毒手医仙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能在顷刻间把药转成毒,亦能把毒转成药。
没人知道毒手医仙是如何做到的,医仙也绝对不会透露来给人留下攻击的间隙。但叶楚泠心里清楚,这世上,她能狠下心取了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唯有那一面就夺去自己心头肉的少年郎,她是永不会伤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