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羽曦的话,云牧渊亦是心生向往之意:“要是能够看见那有多好,篝火、歌舞、饮食美酒,旁人所说终究不及自己亲眼所见真实,我倒是知道很热闹罢。”云牧渊如此说着,语气随后一转:“我曾想过,治好小雨的病后,便找个像这样的地方,过上平静的生活。”
羽曦应了一声,道:“像他们这般,那也不错。”随后又小抿了一口,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会选择站在百越这方么?”
“嗯?”云牧渊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起来,即便是有些晕乎的脑子也清醒了些。
“其实这个中原因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我也没有那么……伟大,这个词用在我身上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羽曦笑了下,语气却是带着些许追忆的味道:“我所做之事,不过是我个人喜好罢了。”
“不得不说,我喜欢这片土地生长的人,即便是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仍能坚韧地生存下去。这与我那个世界的一些先辈很像,又或者说,他们的遭遇都是很像。”
“族人被奴役,被驱赶,用生命与鲜血去开辟新的土地,疾病、农场、银矿……不知多少鲜血洒在那片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羽曦说着这些话时,语气却是异常地平静。
“但所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像我的先辈那般几近灭绝,面临疾病、战争、奴役,他们仍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仍保有属于自己的文化传统。”
羽曦说的话,云牧渊其实能够听懂不少,然而羽曦说事究竟发生在何处?至少他是未曾听说过的,但他也道此时的应该做的便是一个倾听者的角色,慢慢听着羽曦说下去。
“初来此处,我还是很迷茫,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够干什么。直到我知道了百越与中原的过往恩怨,我便知道,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至少,不让我那个世界的悲剧在这里再次重演。”
“只要尽自己一份力,那便足够了罢。”云牧渊听得羽曦说的话,心里有些感叹,没想到中原所传妖女羽曦行事叛逆,背地里却是还有这些原因。只不过,羽曦有好几次都提及的这些事,又是发生在哪里?至少,云牧渊未曾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些事情。
听着云牧渊如此说道,羽曦不置可否,反而是抿了一口小酒,任由自己的脸颊漫上几丝粉红,随后说道:“这还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喝酒,当然,也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话。”
“那这便是我的荣幸了。”云牧渊听罢,回答道,“能够与羽曦姑娘第一次喝酒,我很高兴。”
这话说罢,云牧渊便感觉羽曦往自己靠近了点,他甚至是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云牧渊见状,不由得浑身紧绷起来,紧接着他肩上便挨了一拳,不过这拳倒是不痛不痒。而后听得羽曦道:“我怀疑你是在占我便宜。”
云牧渊先是一愣,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说着这话时,二人凑得极近,他的心脏却是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所幸羽曦很快便坐了回去,这倒是让云牧渊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心里头却又有几丝遗憾之意一闪而过。
“我只是以为羽曦姑娘……挺能喝的。”云牧渊将本要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
“嘁,谁说的。”羽曦如此答道。说罢,便又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喝酒会让人不大……正常?”
这一篝火晚会办得极久,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后众人才算是尽兴而归,留下一片狼藉。
二人休息之所便是安排在足够空旷的泥娃家里,一晚住下四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泥娃父亲前些时候与寨里的青年去鳄湖猎鳄,不慎失足落入湖中,待众人将他找到后,便只剩得半边身子。
“今晚能够跟你说这些,我很高兴。”
云牧渊想着羽曦最后跟自己说的话,笑了下,而后想到了未曾见过的羽曦。
羽曦在现实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似乎遇到羽曦之前他便双目失明了罢。他倒是记得在灰烬峡谷外的山洞时,说是雨水将她的妆容打湿了,上路前还花了点时间来打扮。“想来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多大自信罢。”云牧渊如此想道,但平日里却又表现得如此昂扬,又是怎么回事?云牧渊并不理解。
而后枕着手臂缓缓进入了梦中。梦里有着鼓声、歌舞、许久不见的云沐雨,以及他未曾见过的羽曦……
次日,二人便告别了青牛寨众人,出了寨子便走得一会的功夫便抵达至风陵渡口,渡口所连着的便是在百越中也颇有凶名的鳄湖。与众人告别后,二人便上了一艘即将开出的船只。
“听,这便是百越的送行曲。”羽曦注意到岸上的歌声,说道。
云牧渊听她这么一说,便也将注意力集中到岸边上去。
送客送到大门边,手把门儿望青天,
只望天上下大雨,多留客人住几天。
送客送到小楼东,东边有座望客峰,
望客峰前问一声,不知几时再相逢。
送客送到大路口,朋友朋友你慢走,
送君千里终有别,友情长在水长流。
……
即便船只已经开出一段距离,青牛寨众人的歌声仍能顺着风冉冉往二人这边飘来,便再过一会,岸边的众人已然看不见踪影,歌声亦是愈发稀淡,最终淹没在湖泊愈发猛烈的风中。
把船的船夫是个摆渡好手,看上去老实巴交,多年的把船将他一身皮肤晒得皴黑。
云牧渊与其交谈后才知道他干这行已有十多年,云牧渊便问这鳄湖有什么奇异传闻。
船夫听罢,便比划着答道:“鳄湖里有条几条船那么长的鳄鱼,是它们的王。咱寨子里的二娃小时候随他爹猎鳄的时候见到的。当时那条鳄王,许是见他们猎了它太多子孙,一下就掀翻了二娃他爹的船。幸好他们水性行,运气好,捡得命回来。”
见着云牧渊有些不相信的神情,船夫便急了,连忙道:“我说你可别不信,咱寨子里面有很多人都在见过那鳄王从船底游过,顶大顶大的。”
云牧渊听罢,倒也没有与他继续深究下去,转而问道:“那么平日里,鳄湖会对你们附近的寨子有什么影响么?比如,会不会有鳄鱼爬到寨子里去?”
“不多,反倒是我们附近几个寨子有时还能到鳄湖打打猎,给寨子里的小孩开开荤。”船夫如此答道,而后又脸露思索之色,继续说道:“倒是听隔壁寨子传过,他们有鳄鱼爬进了屋里,乖乖,一家五口一晚上就没了。”
船夫说完这些,恰好一阵大风吹来,将整个船只吹得摇摆起来,他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专心撑杆去了。
“既然鳄湖中的鳄鱼如此凶险,那为何附近的人不搬迁至其他地方去?”云牧渊这话却是对羽曦说的。
本是望着远处湖光粼粼出神的羽曦听罢,便反问道:“鳄湖虽是凶险,但是你知道百越里最为致命的是什么?”
想及在明心书院所看到百越相关典籍,云牧渊便有些不确定地答道:“瘴气?”
“的确,毒虫猛兽与瘴气相比,终究算不上大问题。百越地湿炎热,瘴气可谓遍布四处,寻常人等吸入过多的瘴气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丧命。虽然他们世代生活于此,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够抵抗瘴气。”
“这也是鳄湖的奇特之处,其周遭数十里白天都没有瘴气弥漫,是个居所的好地方。”
云牧渊听罢,便回想起青牛寨里确实是不见得有多少苦艾的气味,没想到这其中还会与远在数十里之外的鳄湖有关系。
“鳄湖很大么?”云牧渊听着耳边吹来的风声,便问道。
“嗯,很大。”羽曦点点头,道:“明心书院里的浸心湖记得罢。”
浸心湖云牧渊倒是记得,若说书院里他记忆最为深刻几处场地,浸心湖肯定是占了一个名额,许多的故事皆是发生在那里。
据说,这广阔数十里的浸心湖还是他舅舅给捣鼓出来的。之后,掌管书院的诗圣一边骂着笔圣劳民伤财一边在上面种着自己颇为喜欢的青莲。
见云牧渊点了点头,羽曦便继续说道:“浸心湖也不过鳄湖十分之一。所以,这其中所需要花的时间,得有好几个时辰罢,而且今日的风向也不大对,不大适合我们到对岸去。”
听着羽曦这么说,云牧渊也只能摸了摸大黄的头——从未坐过船的大黄来到船上瞬间变成了软脚虾,先是微微颤颤那地站着,再然后便是坐下,最终索性直接躺在船上。见着云牧渊摸着自己的头,都只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尾巴。
“这次百越之行你怎么会把大黄带出来?”羽曦见状,便问想了有些时间的问题来。
“一开始我打算的便是自己独自前往,可惜不小心弄瞎了自己的双眼。”云牧渊说到这里,苦笑了下,“但寻药之事不能停,所以便有了让大黄带路的打算。”
“嗯哼?”羽曦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大黄。
“大黄平时看起来确实是蠢了些,也贪生怕死,但分辨个方向还是不成问题的。”云牧渊如此说着,又往大黄的头摸了摸,“这特殊之处还是我在它小时候发现的,所以一路上我便是靠着大黄顺着方向,每到一个地方便停下向人打听接下来的路,便这样走到灰烬原野,再后来便是遇到了羽曦姑娘你,大黄便算是闲了下来。”
“嘁,按你那么说,倒是我抢了大黄的活咯。”羽曦刺了云牧渊一记,随后亦是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的头,逗了它几下才说道:“看不出大黄那么棒噢,可以给我说说大黄的故事吗?”
“大黄啊。”云牧渊说着,记忆却是慢慢回到了钟岚山脉。
“这倒是有好几年的时间了,我记得那还是隆冬季节,钟岚山脉上的积雪能够到膝盖那么厚。当时,我从外面采药回来,路上便听得它哼哼叫。我就顺着声音挖开积雪,最终在一个窟窿里找到了它,一身的毛色淡黄,见着我也不怕生,就是叫得凄惨了些。当时,它还不过手掌大。”
云牧渊比划着,随后又顺着方向揉了揉大黄的耳朵,笑道:“现在,它都有小雨那么大个了。”
“听你这么说,大黄从小时候就带着几分传奇色彩的啊。”
“传奇色彩没有,贪生怕死倒是有几分。”云牧渊笑道,而后便将山谷内四岳堂、南宫世家交锋时,大黄抱着耳朵躲在药圃里的事说了出来。自是引得羽曦笑着又摸了摸大黄的头,留得大黄幽怨的眼神盯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