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泥娃母亲便吩咐泥娃好好招呼二人，自己则是随着众人准备篝火宴会去了。然而泥娃却是坐不住的性子，几会便已经耐不住了，眼睛不住地往门外瞄来瞄去，便是回答的话也是有些心不在焉。
羽曦见状便是一笑：“去吧，别让别人等急了。”
得到羽曦的允许，泥娃高兴地叫了一声，随后便“噔噔噔”地朝外边跑了出去。
“小孩子总是喜欢玩的。”云牧渊听着外边的嬉戏声，随即便想到了同是活泼的云沐雨，便笑着道。
“嗯哼。”羽曦应允一声，还没说点什么却是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停歇下来。
云牧渊听罢，便想到先前所说的龙辉石粉，本想问她情况怎样，但又觉得这样的话他已经问了许多遍，便改口直接问道：“还能撑多久？”
羽曦深呼了口气，随后才缓缓地说道：“还有一段时间罢……放心吧，我都不担心。”后边的话，已然恢复了先前的高昂。
青牛寨的族长并没有让二人闲着的意思，很快外边便来了个人递来了张纸张。
云牧渊听得那人说的话，纸张上面记载似乎是他们寨子里病人的情况，为的便是央求羽曦这个行走于百越四处行医的药女施加援手。
“看来羽曦姑娘你确实是挺忙的啊。”云牧渊听着羽曦翻动纸张的声音，笑道。
“百越医术终究比不得中原，很多在中原看来不过是小病在百越却可能非常严重。”羽曦边翻着上边的纸张，一边皱着眉头回答道，“我每到一个寨子的时候，他们族长都会拟出一份名单给我求个药方。所以，也算是尽我一份力吧。”
“红花、土鳖虫、朱砂、马钱子粉、冰片……”云牧渊问过羽曦所要用上的药材，重复下后便问道：“这是用于伤科接骨？”
“嗯，寨子里面有人采药从树上坠了下来，摔断了骨头。”羽曦写着药方，又带着些许庆幸答道：“幸好才过不久，不然等骨头长起来那便麻烦了。”
云牧渊闻言点点头，继续道：“那么其他人又是怎样的情况？”
羽曦苦笑了下，摇摇头道：“有不慎吸入瘴气的、有被毒虫咬伤的，也有被猛兽咬断筋骨的。虽然他们寨子里也有土医，但是送过来的情况都是不容乐观，想来他们自己也解决不了罢。”
“我本以为他们世代生活在此处，应对这些瘴气、毒虫猛兽应该不成问题。”
“一开始我亦是如此认为，只不过最终才发现是自己想得理所当然。”羽曦写完一个药方后，便又拿起纸张看了一番，随后继续写着，道：“百越不比得中原，此处的环境不知比中原恶劣多少。可以说，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在挣扎地活着。”
云牧渊听着羽曦的话，却是渐渐陷入了思索中。在明心书院内，他遇上了司徒蔷薇，在这位温柔的女子的建议下，他登上白金塔了解到林海郡建立背后的血与火，中原与百越古老的仇恨起源，数百年的掠夺与奴役……
即便是今时此日，双方纷争不断，只不过纷争的战场却鲜有听闻发生在中原境内。外有战火纷飞，内有恶劣的环境逼迫，如此看来确实是不易。
“我曾去过一个寨子，他们酿的果子酒味道很不错，我师傅他挺喜欢的。”正思索间，云牧渊便听得羽曦忽然对着自己说道，“当然啦，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风铃，一阵风吹来的声响很是好听，风铃里面熏着的苦艾，这些烟雾会随风往四处散去。到了傍晚，炊烟袅袅，夕阳下小孩的打闹声，铁匠的打铁声……”
听着羽曦的话，云牧渊想象着其中描述的寨子，风铃、夕阳、炊烟……记忆里的事物慢慢浮上心头，而后一一将羽曦所说的景象组建起来。
“那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想来住在那处的人过得很幸福罢。”云牧渊道，这其中景象，就与他跟云沐雨在山谷内的生活相差无异。想罢云牧渊心里涌起一阵向往，便道：“之后我们会经过那处么？”
孰料，羽曦却是叹了口气，道：“可惜再也见不到啦。”
“嗯？”
“之前去书院我便经过了那处，记忆中的那个寨子只剩下一片残檐破壁。”羽曦语气却是愈发地平淡，“后来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半个月前，一道闪电，一场大火将这个寨子毁去了一半。再然后，便是战争彻底将其在这片大地上抹去了。在那之前，寨子里的一个小孩还托我带个中原的布偶给她妹妹。”
“天灾人祸，总会有预料不到之处。”云牧渊听罢亦是叹了口气，道。
“你这安慰人的水平很差劲啊。”
对于羽曦这话，云牧渊只能装作咳嗽了几下，尴尬地笑了笑。
与羽曦接触的这些日子来，云牧渊知道这名女子总能怀着一颗宽容的心去待他人，又或者说，是悲天悯人罢。这与他是两种截然不同性子——小时的过往经历，让他懂得了如何取舍，他只关心自己与云沐雨，至于其他人又与他何干？
然而与羽曦相识后，他感觉自己正慢慢受其影响，渐渐去注意自己之前毫不在乎的事物来。按照他先前性子，管他是泥娃还是水娃，他都不放在心上，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千鹤林的天星草。
这其中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云牧渊并不清楚，又或者说，他不想深究下去。
二人花了数个时辰的时间，总是算是将寨子所需的药方一一写好。当然，这其中还是羽曦花了绝大多数功夫，云牧渊由于失明的原因只能在一旁给出些许建议来。
这也让羽曦稍稍有些惊讶，没想到身边这名男子在医药上也是颇有造诣，此前她都没有注意到。不过一想到云沐雨的病情，她心中又有些了然。
待二人将药方交给寨子的族长后，寨子先前准备的篝火宴会亦是准备得七七八八，而后在一名百越青年的大喊声中，将近个人高的柴堆猛地燃起火来，熊熊燃起的火焰足有两个人高——这是羽曦跟云牧渊说的。
虽然看不到，云牧渊还是能够从扑面而来的热浪去想象面前的篝火有多高。篝火燃起后，整个寨子的百多人便团团围在篝火边，百越青年的敲鼓声、百越妇女的上菜声、小孩的打闹声与篝火熊熊燃烧声一道，整得整个场面好不热闹。
作为来客，云牧渊亦是分得一碗青梅酒。这青梅酒闻上去便带有着一股独特的清香味，一口下去先是青梅的香先入鼻，再有酒香紧随其后，舌尖尝到一丝酸甜，接着冰凉的酸甜清冽溢满口腔。酒裹了梅子的气息，便只有柔风般的微醺。
“果然是好酒。”虽然云牧渊不爱喝酒，但这青梅酒确实不错，即便是中原他也未曾尝过如此好酒。
“这青梅酒按照寨子族长所说，已经酿藏了有十年之久，整个寨子里也没得几坛啦。”羽曦在一旁坐下来，吃着果子说道。
“羽曦姑娘你不尝尝么？”云牧渊举碗问道。
“不了。”羽曦笑了下，继续吃着手里的果子道：“喝了酒会让我反应迟钝。”
见着羽曦如此回答，云牧渊亦是不勉强，便又是一口青梅酒下去，酸香清冽瞬间涌满了整个口腔。随后，云牧渊便听到一阵歌声——
山歌唱得树落叶，落叶飘零丰收节。
篝火起来对山歌，对唱山歌天不夜。
山歌唱得天飞雪，大雪纷飞赛歌节。
篝火搭起手把台，对唱山歌天不夜。
山歌唱得心里悦，你我缔结鸳鸯结。
……
“今天恰巧是他们的丰收节日，辛苦劳作了半年之久，终于有所收获了，此时他们心里定然高兴得很罢。”
羽曦看着身旁人手拉手，将自己二人与篝火围做一团，而后又转头看了眼蒙有白布的云牧渊，便继续道：“他们就在我们周围拉手跳着当地的舞，这个舞我曾经在其他的寨子也见过。至于这歌么，便是在百越里广为流传的歌谣啦。”
云牧渊闻言点点头，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背后的人在围着转动，唱着悠扬的百越歌谣，至于掩藏在歌声下的脚步声，那便应该是他们在跳着舞蹈罢。想罢，云牧渊便笑道：“羽曦姑娘你不参加进去么？”
“好啊。”羽曦说当下答道，便也站起身来，加入到了众人的圈子中。
云牧渊听着众多声音中忽然多出来的一道柔和的声线，稍稍一愣。这应该便是羽曦的歌声罢，倒是有些出乎预料地有些好听……云牧渊咬了一口鹿肉，如此想道。
过了好一会，在云牧渊喝下第三碗青梅酒，撕出第六口鹿肉喂给大黄后，羽曦便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不是不喝酒么？”云牧渊听得有人给羽曦倒了一碗梅子酒，便笑问道。
“喝一点点，嗯，应该没事。”羽曦小抿一口后，道。
云牧渊见得她如此说道，便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反而说道：“我算是有些理解你一开始说的话了。生活在这片贫瘠土地的人确实是如你所说般艰难，但正如你所说那般，他们未曾停止过对幸福的向往。”
“嗯哼。”羽曦点点头，离她不远处的举碗交错，连着身旁的歌谣声，远处映着的舞蹈影子一道进入她的脑海中，最终汇出一句话来：“又或者说，他们本来便是生活在幸福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