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响得一刻,没了声息。静得一会,耶律红走了出来。只见她换了身新衣,手里持了根笛子,愈发的秀丽动人。耶律红道:“丁大哥,我来陪你坐坐。”丁奉想起初见罗雪的那一霎,满是寂寞道:“好。”指身边“坐。”
天亮了,鸟雀聒噪地叫。耶律红早早起来,但见到处一片雪白,咱天夜里刮了夜北风,隆冬的季节终于飘起大雪。雪厚厚的,把树林山野盖得一片雪白,望到哪里哪里发亮。风也停了,天地出奇的静,静得轻轻踏下的步子也听到重重的声响。她来到丁奉避风的洞穴里,丁奉已不在里面,走到时常练剑的地方,那里燃了好大一堆火,丁奉正小心地烤着剥洗好了的一窜鸟肉。雪地上有雪,他是站着的,腰里插着那根竹棒,仍有绿色的光彩。丁奉见得她来,歉然笑道:“以前都是红姑娘替我猎食,受之有愧。”耶律红道:“哦,现在你是在回报我?”
丁奉正要说,这时龙凤走来。龙凤看了他俩眼,目光盯住未烤熟的鸟儿哈哈笑道:“好天气,好雪,好鸟肉。哈哈,年青人,红儿,为师好久没这么开怀过了,今天一过,相信这一生都已足够。”耶律红静静道:“师傅。”龙凤走近两人,弯身拿了些树枝加入火中,把火烧得更旺。她每拿起把树枝,都显得那么爱不释手,望火谓然叹道:“这种好心情,只怕今天一过,就不会再有了。”耶律红弯下腰,也蹲在师傅身旁。丁奉道:“是啊,关内的这些山野,并不是每年都能见着雪,这么厚的雪,就更难见了。”
龙凤道:“是啊,雪皎皎无暇,令人喜爱,老身若是能够化身成雪,那该多好。”长叹声,连扶着她的耶律红起身,仿佛这一战连她自己都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是生是死。她极是珍惜地四看了远近的山野,山峰,落脚毫没用上内力,每一踏下去就是没至膝盖。终于略吃了点熟肉,决斗的时刻到了。龙凤道:“年青人,这里太狭小,你跟我来。”将身一纵,踏雪无痕地掠起。丁奉急跟去,也是踏雪无痕。他此时的轻功,当世除了龙凤,再也没谁能跟他争峰了。来到座四面是山,中间也是山的开阔山谷,两人拒三丈余远而立。耶律红随即跟到。
龙凤道:“年青人,今日一战,不论生死,我感到很是欣慰,《血鹰剑谱》和我心中之气谁高谁低,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可以一战分晓了!这一战必然有一个人死,因此你丝毫不用手下留情。”丁奉凛然道:“晚辈领会。”抽出腰中竹棒,持在手中。龙凤道:“决斗之前,把剑谱拿来。”丁奉取出剑谱飘掷过去道:“好。”龙凤一拿剑谱在手,双掌夹书一合,再一转抚,顿将《血鹰剑谱》化着焦灰,随手撒了,冷冷道:“年青人,你若死了,《血鹰剑谱》从此而没。《血鹰剑谱》因我龙凤而毁!我不但要毁掉《血鹰剑谱》,还要毁掉练了这部剑谱的你这个人,接招!”一掌推过去,丁奉一闪避过,这掌击在百十丈开外的山壁,蓬的山石碎裂作响!耶律红见了大吓一跳。
龙凤又是两掌,击空蓬的山石碎裂作响,功力惊人。丁奉变了颜色,方知混元掌第九重煞是厉害。定了定神,刷的一剑劈去。这一剑凝住了他毕身功力,一剑下去从地上飞起层长长的雪浪。龙凤避过哈哈笑道:“《血鹰剑谱》果然厉害,再接老身一招。”说着连出五掌。这五掌煞是玄妙,全没劈向丁奉。可丁奉也看不清她身影,看得到的只是十多个重重叠叠的龙凤身影。正自惊心,突的这数十个龙凤合而为一,击出一掌,排山倒海地推来,又如利箭疾射。丁奉大骇凝起双掌,四掌相交,蓬的声震天动地响,两人各被撞得后退,龙凤退了两步,丁奉却连退了十几步,他脚仍勾住急中松手的竹棒,一经立住拿棒手中,人虽没受伤,脸色却是大大的变了。
丁奉心中大骇:难道血鹰剑法敌不过她!大痛喝道:起!血鹰剑法舞起个圈子,龙凤一连几掌,都被这圈子阻在外面。丁奉心念急闪,学过的《血鹰剑谱》招式一招一招浮现,连绵细长,龙凤掌中无剑,但远甚利剑下连劈六掌,仍脱不开这层圈子。两人你来我往各展当世绝学,倏忽百十招过。峡谷本是厚雪满谷,给两人内劲激荡,谷中大多处露出微黑的山石。掌飞影走,惊天动地,煞是惊魂。直看得耶律红心惊目玄。
但见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又过得百十招,龙凤疾劈去一掌道:“年青人,死的这人是你!”她化解《血鹰剑谱》用了百十招,一经化解开心胸大阔,倾力劈去一掌。丁奉坚剑一挡,给一股霸道至极的内劲撞得他矮身一截。耶律红大骇叫道:“师傅!”原来就那一劈,龙凤竟然将丁奉拍陷石里。龙凤此刻哪听她言,一纵起身落到空中连拍数掌喝道:“你受死吧!”掌掌劈下,宛如雷电惊鸣。丁奉自石洞里纵起堪堪避过,闪开的落脚处石崩土裂。他人升到空中,向龙凤疾出一剑。龙凤扬掌欲劈,却舍了丁奉空拍向数十丈外山壁,轰的声惊天动地响,胸给丁奉的竹剑嗤地穿透!
耶律红啊的惊心,急纵起呼道:“师傅!”自空中接下龙凤,但龙凤给那竹棒一剑穿心,血顺着竹棒汩汩面出,没得救了。耶律红又啊的声,睁眼怒看丁奉,眼中滚出泪花。丁奉斗到此处本拟定自己必死,不想龙凤一掌空劈,甘心死在他剑下,大是惊心,额角冒汗,颤声道:“前辈!”龙凤自厌弃自己起便大有死心,眼下斗胜《血鹰剑谱》上武功更是对往日诸种情事心痛不已,不惜自戳一剑,剑中当胸,浑身一片发麻。给耶律红扶着但感随时亦倒,弱弱道:“师傅好开心。”卟地吐出口鲜血。
耶律红听师傅话语,瞧师傅神情,于这刻什么都明了,垂泪跪扶师傅道:“师傅,你这又是何必?!”手也在颤抖。龙凤伸手推开她扶,抹了抹嘴角血丝,一歪坐下,盘收起膝道:“红儿,你当为师傅高兴,师傅忍辱偷生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要打败《血鹰剑谱》上武功,现在夙愿得偿,《血鹰剑谱》被毁,师傅一切屈辱得雪,师傅感到很骄傲,只是——”耶律红哭道:“是,师傅,我为你感到骄傲!”龙凤神情恍忽之际听得爱徒悲泣,忍不住神容微是一抖,落出几滴泪道:“只是再也看不到你,你不知道,师父看你跟你心爱的人在一起,师傅好是开心!”耶律红听了更是忍痛不住。龙凤止了泪,道:“我把他留给你,就是要你得到幸福,不要步师傅后尘。”耶律红哭道:“我记住了,师傅。”却龙凤头微是一耷,已经去了。
丁奉一直呆呆地看着,见状惊呼道:“前辈?”连叫两声,不见回答,顿时跪倒地上,对龙凤之死大是悔恨。耶律红摇得师傅两下,师傅颓然而倒。耶律红悲愤填膺,煞时之间对丁奉恨极,怒道:“谁要你假慈悲!”看身边无剑无物,右手一扬,一股内劲重重劈出,拍的声击在丁奉左肩。丁奉此时功力大增,要闪避她七成功力的一掌自是能办到,但他自愧疚下只略是运功硬阻没避,给这掌击得从地上飞起老远,落在个更低的山谷中去。耶律红击中丁奉一惊,但想以他功力当不会至死,也就不望过去,抱住师傅尸身大声痛哭。
丁奉爬起身来,内息隐隐着痛,但看耶律红悲痛欲绝,不但不怒,反地大有歉意,再次走到龙凤身前,呼道:“前辈,是我丁奉对不起你!”跪拜下地。耶律红见他近身又是一怒望,只是狠狠地抹了抹泪。自己喜欢的人虽还活着,但师傅已死,耶律红心中的疾痛可想而知。丁奉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站起身时天空又已飘起大雪,一块一块,奇大奇轻,静静地覆盖在两人并龙凤尸身上。雪愈堆愈多,终至身影模糊,都变成了个雪人。丁奉待那雪又厚得一层,忍不住抖落了自身上雪说道:“红姑娘,人死已不能复生,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雪吧。”耶律红并龙凤尸身裹着的那个雪球却动也不动。丁奉又叫了两声,仍是不见应答,丁奉心中受惊,手一挥扫掉那层厚雪,但见耶律红伏地僵硬不动,竟似绝诀了一般。
丁奉大是震惊,何以以耶律红武功,经不起这等悲痛。惊扶起她搭她脉搏,但觉稳而不乱,顿时放了心。原来耶律红伤心过度,雪中无以自恃,竟自封了周身穴道让身子饱受彻骨寒冷以减轻痛苦。丁奉抱着她僵硬的身子,手掌一伸,就想以内功冲开了她穴道,但突地停住,想起她若醒了,必然又呆在雪地中,那可不好。想起石洞可避雪,怔得一怔,抬脚将她抱回石洞内。放置好,又在她身边生起堆火,这才重来到龙凤尸身边。
这时雪下得正大,又密密麻麻的,重将龙凤尸身厚厚裹住,宛如白色裹尸布裹住了般。丁奉风雪中见得但感悲壮,长长一叹道:“前辈,你宁可自戮一刀,放过晚辈,晚辈虽心存感激,但也感耻辱,深知惟有一死才不欠前辈。只是晚辈还不能死。晚辈要找到我挚爱了一生的恋人罗雪!晚辈若找到她,定带她到这里来拜忌前辈一生一世,偿还此情。前辈就请安歇吧。”说罢动手挖了个坑,将龙凤葬在里面,堆成坟。坟前插了一大半截树,上面给他铁勾银划地刻着一行字:龙凤前辈之墓。把这一切做好,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