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以鉴在车厢中眯起了眼睛,他没有掀开车帘,去看朱雀大街上熟悉的景象,这条街他来过无数次,但这次却是意义非凡,他始终无法彻底平静下兴奋和紧张的心情。
三辆马车在申府的护卫们的簇拥下缓缓在朱雀大街上行进着,不知走了多远,马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红黑色皮甲,腰胯长刀的人影出现在车门外。
“申大人,请。”
“有劳。”
申以鉴点了点头,轻声道谢,从车厢里走了下来,却并没有立刻去关注那座崭新的府邸,而是快走几步,来到第二辆马车车厢后,躬身一拜,恭敬道:“母亲,到忠国公府了。”
车门被缓缓推开,两个丫鬟扶着老夫人走下了车厢外准备好的台阶,申以鉴连忙上前,扶住母亲的手,第三辆马车里的申瑶也拖着长裙来到祖母身边,没有说话,静静伫立着。
老夫人端详了府门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申瑶的小手当先走向了府门,申以鉴连忙跟上,身后数十名仆役提着大包小包的贵重礼物小心翼翼地跟在三人身后。
一行人很顺利地进了大门,沿着小路,穿过几座亭台阁榭,来到了国公府花园中的长亭里。
此时的庭院之中,早已准备好了席位,坐席前的几案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清酒,剩下的就是餐具了。
云斌端坐在主座上,看到走来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立刻起身,上前几步,躬身抱拳道:“见过申相,见过老夫人,”又对着申瑶轻声道,“小姐安好?”
“见过忠国公。”申以鉴连忙躬身施礼,面前这个二十五岁的小子竟然在品级上比自己高了一筹,实在是让他有些气不过。
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她是一品诰命,不需要回礼的。
“国公爷万福。”申瑶捻着裙角,深深福了一礼。
众人见礼毕,依次落座,申以鉴见仍有一个空缺坐席,不由得好奇道:“忠国公,还请了其他人来吗?”
云斌点了点头,只听的一阵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亭外。
一身金黄色皮甲,束带,佩剑,流云靴,一番禁军打扮,模样竟与云斌有几分相似。
那人性情似乎十分守礼谦虚,与在座见礼毕,才落座,笑着看向了云斌。
“这是我堂兄,”云斌轻声开口,“云森,申相应该不陌生吧。”
不同于老夫人与申瑶的疑惑的眼神,申以鉴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凝重与惊讶。
“怎么会,堂堂皇城禁军副指挥使,金陵城里只要有点耳目,恐怕都会知道吧?”
申以鉴的语气算不上好,确实,与大梁其他军制不同,禁军副指挥使掌控的不只是全部禁军的第二指挥权,更是全权负责京城的治安与信息探听,随时可以面见皇帝的存在,故而虽然是个三品武官,却无人敢轻视。
“申大人不必紧张,”云森的声音有些低沉,“今日只是我们弟兄宴请密友,陛下,只会知道他该知道的,大人尽可放心。”
“哼。”申以鉴神色间满是不信任,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能用冷哼代替内心的不满。
云斌满脸歉意,朝云森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云森摇了摇头,这才出了一口气,笑道:“申相,请。”将手指向了几案上的清酒。
申以鉴一边看着侍女斟酒,一边在脑海里不断闪回刚才的片段,今日的宴会似乎传递出一个信息,不论是自己,还是太子,甚至是皇帝,似乎都对云斌产生了误解,他们想当然的以为云斌就是孤家寡人,却压根没想到这个忠国公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堂兄。
刚才二人的眼神交流全部落入了申以鉴的眼中,他来不及思考其中的真实性,只是觉得心中一阵胆寒与迷茫。
为什么堂堂国公会用请示的眼神看一个三品武官远房亲戚?
申以鉴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陪着云斌满饮一杯,心中想好的万千话语却因为云森的出现而不能说出口。
“云小子啊,我听说,陛下有意许给你一门婚事?”终于,看到儿子哑火的老夫人按耐不住,亲自上阵。
云斌眉头一跳,本能的去看云森,云森回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云斌笑道:“老夫人这是从何说起?”
“哦,京城里道听途说而来,你别当真就是了。”老夫人笑着回答道,“瑶儿,还不敬忠国公一杯酒。”
“是。”申瑶轻轻站起身,几年时间将她的姿态容貌打磨的更加出挑,她轻移莲步,端着酒爵来到云斌面前,声音如同黄莺一般,轻声道:“国公爷,奴,祝您事事顺意。”
云斌连忙站了起来,微微侧身以示尊敬,也是举起酒杯,“多谢小姐,小子愧不敢当。”
二人饮完满满一爵,申瑶脸上已经浮现出一抹酡红,只听云斌又道:“私下场合,还是叫我大哥吧,以职分相称,总归是生分了许多。”
申瑶羞的不敢抬头,声如蚊呐,“父亲和祖母还在,你别这样……”
申以鉴听了满头黑线,老夫人则是笑的拢不上嘴,云森仍旧是面无表情,自斟自饮。
云斌笑了笑,申瑶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坐席,低头看着几案上的几碟吃食,不再出声。
“我走了,有事情晚上再说。”云森喝完了壶中最后一滴酒,站了起身,抹了抹嘴,冲在座众人点了点头,头也不回似的离开了。
申以鉴分明看到,云斌脸上的表情从笑容和恭敬,转变成了一种奇怪的表情,说不出来的……
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