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落了云,刚才的波涛声全然听不见了,只见一座极小的木屋隐于半山腰处。房子虽小却极雅致,门掩长松后,篱编修竹中,光影穿枝叶,清净自天成。风清推开竹门,轻手轻脚入了院中。小彩雀引路道:
“就挂在那窗前的紫薇树顶呢。仙子抬头便可见到了。”
风清刚欲飞身去取,身后传来声音道:
“我这小雀儿何时做了叛徒,心里向着外人了?”
风清转过身,吐了吐舌头笑道:
“您就是弥远道人吧?我叫徐风清,因听闻了这一见喜的神通,故而叨扰到这里。还请道长不要错怪了小彩雀。”
道人摆摆手道:
“不值什么,又何需解释一番。”
风清道:
“不知道长可愿让我用一用这一见喜?”
弥远便伸手摘了镜子,置于院中石桌上,笑道:
“仙子请便。只是我这镜子虽名曰一见喜,可但凡用过之人却无不摇头神伤的。你若想用便用,只是到时别在我面前流泪便好。”
“这又是何缘故呢?”
“凡来这里想照我这镜子的,不过皆是因纠结迷惘不知心之所属而苦闷至极之人。捡了左边的,又放不下右边的;选了这一个,又顾念着另一个。若是可以从容利落做决断,便也不会难以抉择至此而痛苦不堪了。一旦于我这镜中寻到了答案,便只好彻底了断掉其中之一。其实呢,若能了断早就断了,哪里还要照什么镜子?不过是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几句话说的风清心内惴惴,却仍嘴硬道:
“我的确是不知心在哪里,这才找来的。”
“好吧,你先凝神,闭上双目,脑中只想着令你迷惘之人。待到左右双目前各现出二人的身影,便可睁开眼睛,镜中所见,便是你心之所系。”
风清闭上双眼,眼前只是一片混乱。从前的种种过往像山崩一样向她砸来,她看不到伯陵,也没有少鸿,只有一轮烈日下漫漫黄沙中滴着血的明月剑。风清定了定神,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镜中……
弥远道人收了一见喜仍旧挂在那紫薇树端,叹气道:
“从此便又多了一个心伤之人啊。”
小彩雀见风清直愣愣的,也不做声,忙在她耳边道:
“仙子仙子,你还好吧?不要伤心了,这罔极州也是忘忧岛,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下,那些烦恼自会消散而去的。”
风清听了,忙掩饰了心内惶恐,笑着说道:
“我倒还不如你通透,不过是个自寻负累的痴人罢了。”
弥远道:
“我在这罔极州住了不知多久,见过的伤心人太多了。心事未平之人是不适合在这里久居的,总要了断了才好。”
风清笑道:
“见您这一身衣着,我提一个人,招水的玉钦上真,您可认得?”
弥远一愣,随后立刻恢复如常,转而大笑道:
“哈哈哈!玉老道,我怎能不知道他!这玉钦嘴又坏,心又拎不清。老君曾言,他这徒弟,出世心不甘,入世又入不得,倒最适合做个圣人。怎么,你也认识他么?”
“说起来难为情,玉钦是我师兄。”
弥远面露大惊之色道:
“那么,嫦娥仙子是你什么人?”
风清急道:
“那是我娘!道长可见过她?”
弥远顿了一下,随即说道:
“请随我进来。”
进了屋,弥远开了案几上的小藤箱,取出一只极小的葫芦,交给风清道:
“我未曾见过你母亲,但许久之前老君曾来过这罔极州,他将此葫芦给我,并嘱咐要我转交给嫦娥仙子的女儿。”
风清激动不已,捧着葫芦道:
“师父还说了什么?”
“弥远不敢怠慢,自然要问老君如何转交。老君只说日后有个小姑娘到此,自称是玉钦师妹的,便是了。”
风清叹道:
“师父果然知过去晓未来,不过是看破不道破罢了。不过,请问道长,师父又是何时将这葫芦交给你的?”
“这罔极州无时无刻无始无终,我倒也说不清时间。”
“那么,是在嫦娥仙子到访罔极州之前还是在那以后?”
“你倒聪明。是在嫦娥仙子来之前。我虽未见过你母亲,但是也听闻了她的故事,她是为了追寻老君踪迹而来的。”
“不是为了寻我父亲吗?”
“来寻老君也便是为了寻你父亲。这葫芦,你不快拆开来看看么?”
风清一时有些懵住,这才想起手中的葫芦,她打开盖子,从中取出一张纸条,上书:
“玩够了便回去吧,答案自在原处等你。”
风清十分震惊。师父留字给她时,她许是刚刚降世不久,而老君早早便知晓今日所发生一切。与其说老君深不可测,不如说造化天定。
风清收好葫芦,向弥远行了礼:
“多谢道长,风清就此别过了。”
弥远眯着眼睛点头笑道:
“不承想三界运数竟全系于一个小姑娘身上。老君布局真是奇哉妙哉!”
风清虽有几分不解,但她这段时日见的高德大仙实在太多,深知他们口中所言,皆是处处布置着玄机,多问也是无用。所以也不深究,转身召来朱鹮神鸟,一路往北回返。
入岛处的守岛大仙却早被人闹得惶惶不可终日。
容真到后,那守岛大仙自是不肯放她入岛。容真心急,一心要硬闯。原希因那岛规受过老君首肯,便坚决不肯帮容真动武。折腾了几个回合,吵也吵了,骂也骂了,若非原希拦着,倒险些动起手来。容真急道:
“你这破岛,若不是有十万紧急之事,便是求本公主我都不会来第二次的。你可知我是谁?今日你让我进去我便领了你这个人情,你若再敢拦阻,我也记得你这个人!”
大仙道:
“便是你母亲来了,也破不得我这岛规!老君亲自点头的事,谁能打破?”
“好!规矩我打不破,你这脑袋看我打不打得破!”
说罢抬手又要打去。原希扑住容真抱至一旁,和声劝道:
“且再等等不迟。师祖的规矩,莫说他这罔极州一个小小仙岛,三界十方,九州四域,又有哪一个敢破的?且先等等看。”
容真无法,虽心内万分焦急,也只好叹气原地踱步。她这来来回回不停歇地走着,那守岛大仙自是不敢有一丝懈怠,直瞪着眼睛看着她,生怕她哪一步走完便又突然来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