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大雪。
不知什么人说过,“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女人”。
身为走过上阳大部分地区的北辰世子爷,某人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无论是京城上安的平康坊,还是淮左的秦淮河畔,上阳的每一个郡县里。都会有着这样那样的风花雪月之地,充满着胭脂气息的地方,
里面有着说不尽的缠绵悱恻和爱恨情仇。
在某人看来,这可比草莽之间的刀剑交错和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作为北地最大城市的辰州城,又岂会没有这样的地方?
不但有,而且不止一处,每一处也都不止一家。
城西南的珠玉楼,东北的妙玉坊,拐过西市就是的盈袖楼,毗邻着悬密塔的香音阁……
不计其数,说不胜数。
这其中又要以城正东的雪月小筑最出名。
这雪月小筑,有名气,很有名气,也别的有名气。
古有藏丰皇朝堂堂天子暗道幽会花魁,留下风流一句“人间有味俱尝遍,只许江梅一点酸”,引得数不尽的文人遐想联翩。
今更有上阳武德帝驾临北辰逃暑时,乔装打扮后兴冲冲地让极不情愿的沈姓御弟领着来这雪月小筑连喝三夜的花酒,只为一赏那花魁的倾城之姿。
自那以后,雪月小筑的名声稳压北辰所有青楼妓馆,勾栏瓦舍,无数辰州男儿,甚至北辰别州更甚有中原人士不惜千里之遥千金之费来到北辰,只为一睹小筑里美人们的芳颜。
万一和皇帝都心仪的女子有上一夜之情,岂不妙哉?
不过,随着老皇帝殡天,以及那老皇帝心慕花魁的红颜薄命香消玉殒,这雪月小筑一家独大的局面,就慢慢的消散下去了。
不过小筑里的姑娘身价,在随趁着那股东风水涨船高后就一直高居不下,比别的楼里同等姿色的要高出足足三成,且个个待价而沽,眼光高的十足。
然而,这里的狎客却远比别处来的更多,出手也更加阔绰。
或许这就应了这小筑主人的一句话。
“男人么,都是贱的,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既然想要,那就只能多花银子喽。”
这样下来,反而是雪月小筑的生意更加红火。
看到别家赚得钵满盆盈,其他楼当然是气不过,于是大显身手各展神通,挖空心思培养自家的美人花魁,或主妩媚妖冶,或攻欲拒还迎,一时间,辰州的风俗业好不热闹。
这种情况,直到一名女子走雪来到月小筑后,戛然而止。
在她第一次亮相便被某个当时还尚且年少之人一眼看中,封赏六万六千两银子后,见她一面便两千两起步,不但要竞价后价高者得,还要看她本人心情。
如果人家摆摆素手,得,无论咬牙出手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砸出去的银子全部都得打水漂。
当然,这都是对一般的狎客而言。
今天来的这个人,没有戴冠,没有鲜衣,仅仅带了一个低矮驼背的老仆,却是在离那雪月小筑的门牌还有足足半里时,便被擅自越俎代庖的大龟奴,领着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二十多个楼里伎女,亲自迎了上去。
觍着一张献媚笑脸,露出半颗黄牙在嘴外的大龟奴,更是亲自牵着那人的轻便轺车所套白马的马缰,满脸堆笑的领到了小筑门口。
说是小筑,其实如同别家一样,都是一幢朱紫高楼,飞檐斗拱三四层,再加上后面占地巨大的一方方小轩,便是青楼的构成。
轻便轺车里的年轻人走下来,不着华衣,只披一件本色长袍,外罩一领千金难买得的狐腋白裘,只用一根玉簪插住头发,舍去玉佩折扇等等一系列公子出门必备之物,却显得更加英俊潇洒。
走下马车后,不用吩咐,满脸堆笑的大龟奴就已经把马缰绳递给了身后小厮,接着落后半步,躬身伸掌的给年轻人引路。
身后是莺莺燕燕团团环凑,也不顾北地风寒,罗衫半解,酥胸半露。
笑话,堂堂北辰世子出游半年,回来第一个光顾的就是雪月小筑,这面子能不给足吗?
年轻人走下来活动活动肩膀,对着大龟奴摆了摆头,那大龟奴立马心领神会,连忙将他请上二楼最大的暖阁里,旁边已经有小厮搬来盖狐皮垫软枕的太师椅。
等他在上面坐定,先是走上前来两名女子将他狐裘轻柔褪下,再涌来八名女子,香肩微露,吐气如兰,将他团团围住。
正是今年楼里最流行的御寒之法美人炉。
“敢问殿下可有想见的姑娘,小的这就去请来服侍殿下?”
年轻人靠在椅背上,反正身旁身后各有人在胳膊和肩膀上揉揉捏捏,微眯着眼睛也不答话。
摸不透贵客心性的黄牙大龟奴,只能躬着身子交叠双手候在一旁。
过了半晌,贵客才开口:
“本世子先等个人,在他来之前,我要见到你们鸨母。”
大龟奴一阵犯难,虽然别的楼里那些半老徐娘却肌肤犹嫩风韵犹存的鸨母在遇见一掷千金又看上眼的豪客贵客,也不乏自荐枕席的事迹,但他干爹上一任大龟奴厉声告诫的“绝对不能带任何客人去见大娘子”他自是不敢违背,可面前着一人之下的世子也不容他忤逆半分。去还是不去,说不得都不好过。
“回殿下的话,今个真不凑巧,咱雪月的大娘子染了风寒,正在后院歇息,还是……”
“哪里来那么多叽叽歪歪,赶紧给本世子滚去照做就是!”
本想找些托词糊弄过去的黄牙,却被世子一句喝骂吓得浑身一战,赶忙伏低身子倒退而去,直到推出暖阁合上房门看不见眼前人的身影,才发觉自己身上新换夹袄脖领处已经汗湿一片。
紧咬牙关把心一横,大龟奴转身下楼,沿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直奔后院碎步而去。
看着他后退出去,北辰世子向后靠去,闭目养神。
与此同时,雪月小筑外驶来一辆马车。
与那辆出自北辰王府的轻便轺车相比,这辆车着实是有些豪华,单论那系在车前的四匹毛色纯白的六尺大马,便要千金才能求得。
豪华马车并未直接驶进院子里,而是偏偏的停在了离楼还有三四丈的街道边上。
车帘掀开一个小角,里面露出一个脖子上围着厚厚翻毛的白净肥脸,偷偷摸摸的看向四周,颇为畏惧。
竟是一个肥的出奇的胖子,目测年龄与北辰世子接近,可份量却足足有他两倍。
观察四周发现并无危险之后,头戴纯金发冠的胖子才将车上帘子全部卷起,试图坐起身来,结果刚从从车门里探出半个肥胖的身子,就因为自己庞大的身躯而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还是在驾车老仆的帮扶下才艰难的离开马车。
站定后的小胖子,眯起本就被团团肥肉挤得渺小的双眼,看向前方漆金的“雪月小筑”牌匾,肩膀耸个不停,然后“啪嗒”一声,眼泪就落到了脚前地上。
随即,在路过行人震惊的目光下,小胖子连滚带爬闯进雪月楼,一路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哀嚎:
“月哥儿,想死你了!”
正靠坐在
垫了软垫的太师椅上喝茶的北辰世子,托茶盏的手抖了抖,一小团茶水跃出来落在茶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