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帝国自从燕云最末三十年里连灭其余一十二国之后,将版图扩大到了西北止于雪峰大漠的广阔疆域,并赐武功最盛兵权最重的为上阳唯一一位一字并肩王,统帅旧部四十万,封在疆域最北的辰、朔、武、燕、雍、贝等北辰六州,用以抵御一统华夏后最强大的敌人,北方朔漠上驰骋的马背政权,北邙。
一字并肩王之下有数名封疆大吏,朔州刺史卢道宁,雍州刺史沈方舟,贝州刺史宋怀礼等六州刺史,建威、建武、振威、振武等一系列实权将军,都是北辰官场上一等一的文武大佬。
除此之外,北辰在现在的主人迁来之前,便有绵延百年底蕴深厚的原生氏族,武州白氏和辰州戴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关于白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百年燕云乱世以前的藏丰皇朝一位开国宰辅那里,在当时便已是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藏丰被南方的秦氏所代之后,这一支白氏族人便北迁来到了贫瘠北地上突兀肥沃的武州一带,依靠畜牧牛羊和私自在中原与北邙之间贩卖铁器茶叶和马匹慢慢的发家致富。
当代家主白汝愚,守正有功,在沈家入主的北辰将武州划至麾下后,果断的切断了与北邙的一切来往,一心一意的给初来乍到的四十万人提供了数不尽的物质与金钱帮助,与上一代辰王混得私熟。
如此一来,白汝愚手下的白氏以一介商贾成功跻身北辰朝堂,解巾释褐当上了在北辰实打实手握实权的武州刺史,与此同时把手伸进军伍,涉足武州军马的蓄养。
如此一来,白汝愚涉足文武两道,官场送往处处不落,左右逢源,大小通吃,府上的金银多的连管家先生都不知道有多少,除了北辰王府,整个偌大的北辰便没有第二家能在财力上和他掰腕子。
由于父亲的缘故,白汝愚膝下的一儿一女,也早早成了北辰少年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是白家小姐自小一根玉笛从不离身,小小年纪跟着父亲拜见辰王时便被当时的王妃抱在怀里夸了句“知音识曲,婉如清扬”,由此名声更加高涨,白家少爷也是跟着父亲出入王府成为了世子殿下的发小兼死党。
世子回辰的第一天晚上,白家少爷就屁颠屁颠的领着家仆和一大批同样闻风而动的官僚老爷公子少爷在王府大门口探头探脑的,结果被北辰王以世子殿下刚回来需要休息的理由让王府管事宋知言一概闭门谢客。
第二天世子和师父姨娘妹妹在山上喝了一天的茶,临到傍晚回到斋中又好言安抚了一番因为一觉睡到午后而抓狂的侍女,又是一天没有出府。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在王府里休息,依旧没有出门。
直到今天,天禧二年的腊月二十八日,北辰世子殿下才在老管家的陪同下从王府来到这风月之地雪月小筑。
正靠坐在雪月楼二楼最大暖阁里的北辰世子时伯月,在听到楼下一声悲惨的长嚎时,端茶盏的手不禁抖了抖,里面由空闲的楼中仅次花魁的头牌清倌刚刚赶来烹煮的茶水也洒到了茶托。
正当他刚抬起头,就看见暖阁的门被“嘭”的推开装在两边,四五个龟奴不停劝阻却完全没有作用的一坨肉球滚也似的冲了进来,扯着哭腔哀嚎道:“月哥儿,想死你了。”
说罢就要扑向靠坐的世子,结果被一只脚顶在了胸口,不得前进半分。
“我怕你三百斤铜臭味的肥肉把我压死。”
北辰世子时伯月没好气的笑骂道。
一身肥肉的胖子抹了一把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的眼里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眼泪,抽着鼻涕说道:“月哥儿,你是不知道,你出去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去的。”说罢哭腔就加重了,仿佛眼泪就要喷涌而出。
北辰世子殿下听罢,心里也是酸酸的。
这个叫白朴的胖子,没什么胆量,天天被自己这个拜把子兄弟拖着,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纵马高歌,四处作恶,虽说没有杀人劫货这种做了之后自己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的事,单说什么强抢民女,冲撞路人,市坊白拿酒楼白吃青楼白嫖,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北辰的纨绔子弟也不是一个两个一家两家,辰州城里更是数不胜数,早就对两人恨得牙根痒痒,几欲逐之而后快,但是碍于时伯月的身份,几乎无人敢造次,唯一一次几个别州的纨绔合计起来带着数百家奴私兵把二人围住,却被时伯月叫来个将军领兵把他们家都给抄了。
如此一来,两人跟其他纨绔自然是积怨久矣,导致时伯月前脚刚走,后脚就开始对白朴狠下绊子,再加上白汝愚下了严格的禁足令,小胖子几乎五个月没有踏足院外一步。
憋坏了的小胖子,得知自己靠山回来,却不能第一时间见到,已经很痛苦了,此时偷跑出来,怎能不悲喜交加?
这胖子没有学问,不会武功,人情也不甚通达,仅有的半点有用之处,便是家里花不完的银子,只是,我世子殿下用得到吗?
真想不明白当时怎么热血上涌,和这还未及冠就快三百斤的胖子拜了把子的。
轻咳一声,时伯月换上一张玩世不恭的嘴脸,捶了一下身边的小胖子道:“白嫖,你该不会是来白嫖的吧?”
因为小时候起了绰号故意叫错,一直被叫“白嫖”直到现在也就认下了的小胖子摇了摇头,趴到时伯月耳边轻声说道:“月哥儿,胖子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了,大过年的老爹也不会揍我,大不了再禁足一两个月便是。”
说罢,偷偷摸摸的将衣襟拉开一条缝,伸手进去鼓捣半天,摸出了一沓纸。
“这是我偷老爹的一万两银子,随便花,不够我再让老高回去取。”
时伯月立马抽出一张,看清上面白底黑字印着当朝褚书圣亲笔所写正楷“户部官票”和“准足色银一百两”的字样,又连翻几张皆是如此,大喜过望,咧开嘴一把揽在小胖子盖着翻毛狐皮衣领的脖子上,使劲拍了拍肩膀说:“放心吧,白嫖,你月哥儿回来了,保证让你欺男霸女,吃香喝辣。”
说罢瞥了一眼在门口,隐约听见胳膊下的胖子隐约嘟囔“还不是我的钱”,看到刚刚被他骂走的黄牙龟奴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已经在门口站了半天。
“殿下,我家娘子托小的传话给您。”
时伯月把十根手指交叠在一起放在大腿上,冷冷的看着弯腰恭声的大龟奴,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我家娘子请、请殿下驾临后院,饮、饮茶畅谈。”
大龟奴磕磕绊绊的支吾,冷汗顺着脖颈子滑到紧贴新换夹袄的后背,一阵侵骨凉意。
“呵。”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世子轻笑一声,把交叉的十指松开,整了整袖袍站起身来懒洋洋说道:“有意思,那本世子就去后院走走,顺便看一看你家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前面带路。”
大龟奴只得躬身引路,暗地里一阵犯难。
面前这人可是世子殿下,既然娘子已经破了从不见客的规矩,为何还要他去后院,亲自来前楼找他不更妥帖些?
与其让这尊北辰的一人之下心里不痛快,何不送佛送到西?
或许刚刚就不该答应娘子让他挪步?
这边大龟奴心里打水般七上八下,另一边则是世子殿下带着小胖子白朴,优哉游哉地把手抱在脑后,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下了楼梯,自然有吩咐好的八个龟奴抬来两顶香炉和炭火熏过的轻便软轿,在被楼里一众搂着美人的恩客认出来后跪倒在地谦卑行礼的嘈杂声中,稳稳当当的向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