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花逐梦,笑语浮年,看似春光无限;红影残烛,昌华如烟,转眼几度迁颜;君自少年意气,卿莫忘返流连,滚滚尘光易老,唯剩孤影独眠,细数鬓间白发,临窗空许愿。
这一首《莫欢颜》正是红尘坊的花魁朵蓝田所吟,她来到洛水县约有五六年光景,声名早已穿州过县,远扬万里,就连长安城里,也有不少富家子弟莫名而来;相传她不但娇颜玉貌,而且才气逼人,琴棋书画自不必提,就连天文异术、星斗理易也有所研读,更为难得的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些而自抬身价,凡是钦慕她的人前去邀陪,只要付了费用,她定会安排陪宿一夜,不论贫富、尊卑、美丑;许多才子、富人远道而来只为与她一亲芳泽,甚至为了她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恨不得能朝朝让她陪在身边;想为她赎身的人也数不胜数,但她竟一个也没答应,许多人都说她骄奢淫靡,离不开这醉生梦死的红尘妓院,所以她也多遭良家子女唾弃。
浊三自小在这长水县长大,混迹市井,坑蒙拐骗、吃喝嫖赌这八个字,唯独‘嫖’字没做过,一来没钱,二来年纪尚轻,再者样貌难堪,不愿去那遭人白眼;此番被鸠异逼着要去红尘坊,心里既羞且怕,但鸠异又塞了一颗药丸到他肚子里,说是毒药,违她之意便会串肠肚烂而死,浊三只得照着她说的去做。
两人沿着大路一前一后的往县城走去,原本堵在路上的树木,已被梦姬派人趁夜清除掉了。鸠异一路之上就发现浊三神情恍惚,走路畏畏缩缩,以为他是害怕毒药发作,性命不保,就告诫他道:“别害怕,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就能保住性命。”
浊三却不以为然,仍旧低着头心事重重。等二人走到县城门口的时候,天还没亮,城门紧闭,二人等在门口,浊三四面望了望,没看到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才稍有舒缓,愣愣的看了鸠异一眼道:“我们这么早来城里干嘛?哪有人天不亮就去逛妓院的!”
鸠异被他这么一问,也才明白过来,去烟花之地都是晚上,二人天不亮就进城,确实有些不妥,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要去红尘坊见朵蓝田,总得先去打点打点。我们来早点好做准备。”
二人等待之际,天色慢慢亮了起来,鸠异借着黎明的微光看见城门旁边的墙上贴了几张通缉令,其中一张上面的画像也是秃头麻脸,像极了浊三,诧异之下她连忙走近了细看,只见上面写着:犯人浊三,杀害县衙官差袁义,带罪潜逃,悬赏一百两缉拿。
她慢慢转过头,阴着脸问道:“我以为你只是个市井无赖,想不到你竟然有人命在身!”
浊三不解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通缉令都出来了,你还想瞒谁?”
浊三脸色大变,连忙跟上前去,盯着墙上的画像,画的果然是自己,但上面的字他却一个也不认得,焦急道:“这上面写得到底是什么?”
“你不但杀了人,杀得还是县衙的官差,这上面悬赏一百两捉拿你,看来你也不简单嘛。”
听完这句话,浊三早乱了心神,眼珠上下翻转,嘴里不停的叨念道:“人是他们杀得,他们诬陷我,他们诬陷我……”
说着说着,他突然拔腿就往回跑,鸠异几步跟上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一用力,浊三就觉得一阵筋骨碎裂的痛楚感,大声哀嚎着停了下来,只听见鸠异急问道:“你要去哪?”
他此刻已是神色慌乱、六神无主,焦躁的望着鸠异回道:“他们冤枉我杀人,我一进城就会被抓去砍头,还怎么进红尘坊,你不如另找一个人,让我自身自灭算了。”
鸠异横眉斜眼的盯着他,想了片刻道:“事到临头,你想躲也难了,若是帮了我这个忙,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浊三疑惑道:“可是我进不去城怎么帮你?”
“你先在附近躲起来,等城门开后,我进城去红尘坊打点一切,等到傍晚时分,你就在前面路边的林子里等我,我带些衣物给你乔装一下,别人便认不出你,等今天晚上你和朵蓝田欢合之后,我给些银子与你,你再远走他乡,这样你不就能全身而退了。”
浊三听她说的确实是好办法,可心中明白鸠异为人诡异、手段狠毒,绝不可轻信她的话,只不过眼下条条都是死路,若她真能如所说的那样,这毕竟是一丝希望,只得点了点头道:“你要真能放我一马,我也愿意冒一冒险,但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去和朵蓝田睡一晚?”
“这个你暂时不用管,等去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果如浊三心里想的,鸠异定有什么阴谋,却绝不会明白的告诉自己,只好无奈的点头答应。此时刚好开了城门,二人便暂做分别,各行其事。
浊三在郊外躲了一天,着实饿的难受,算起来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好在找到了一个荷花塘,下水挖了些藕吃,到了傍晚时分等在路旁的小林子里,鸠异果然来了。
鸠异手里拎着包裹,一来就往浊三手里一扔道:“赶快换上,跟我进城。”
浊三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件蓝绸景秀袍,一条金边玉带,一顶文生帽,还有一把红柄折扇;他混迹市井,也是识货的主,单看这几件用料不菲,手工精细,其价绝不低于百两纹银;心里暗暗咂舌,想不到这个女光头是个藏金怀银的主。
浊三换完衣物,鸠异再一看,着实摇身一变,好似富家子弟,真是家鸡换羽冲天翅,一上九霄变凤来;又用脂粉抹了抹脸,淡了脸上的麻点,远远一看,还真个有玉树临风之貌;原来这浊三五官相貌都还不错,只是秃头麻脸遮了他本来面容,此番戴了帽子,涂了脂粉,真叫还原了他的本相。
鸠异微微点了点头,嘱咐他道:“红尘坊我已打点好一切,你去了后边只要打开这柄折扇,让老鸨看见这上面的字画,她便自有安排。”
浊三打开一看,只见扇面上画着一座拱桥,桥两边幽花竹影环绕四周,一男一女在桥上执手相会,桥下倒映着一轮明月,旁题‘春桥落月’四字,这画倒有些意境,只是这字他不认得。
虽穿的一身富贵,浊三确是硬着头皮走近城里,一路上胆战心惊,一见有人便遮遮掩掩的,好在日暮时分,行人都赶着回家,行色匆匆,无人抬望,加上他换了一身行装简直跟换了个人一般,更无人能识的出来,他才慢慢放宽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