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荒郊野外、大雨滂沱的夜晚时分,竟有人要找这破庙避雨,白若和浊子炎都有些惶恐,不知外面是什么人;但白若毕竟身上有伤,若来者不善,被他们撞见,定然难逃一劫,浊子炎环顾一周,这破庙共有三进房屋,他们现在是在第一进,除了立柱空无一物,第二进是正殿,当中放着神台,神台之上原本应该放的是佛像,也不知被谁抬走了,第三进就是后宅,已经破陋不堪,不能待了。
浊子炎慌忙扶起白若躲到神台后面,二人刚刚躲好就听到哗哗的铁链之声,浊子炎偷偷的瞄着门口,竟看到两个道士赶着一只被铁链锁着的大鸟跑了进来。
那两个道士身穿赭黄色道袍,头上戴着一顶纯阳巾,两只宽袖的袖口绣着一圈像波浪一样上下起伏的黑色曲线,二人身形一胖一瘦;而被他们锁住的大鸟身高有一丈开外,身形骇人。身上的羽毛灰暗无光,神色暗淡,身上还有伤痕。
进了庙门,二人环视了一眼,发现这里荒芜多时,地上有不少杂草枯枝,不曾想还有旁人在此;那胖道士长的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一拉手中的链子,拖着大鸟走到里面靠墙的位置凶道:“给我老实在这待着,要是敢乱走一步,我就打的你魂飞魄散。”
说完话,他走到瘦道士的身边道:“明业师弟,我用这里面的枯枝野草来生火,你去外面多捡些粗木回来好当柴用。“
叫明业的一脸不情愿道:“这么大的雨让我去捡柴?岂不湿透了?“
胖道士眯着眼上下打量他道:“你身上还有干的地方吗?早就湿透了还在乎什么!“
明业有些语塞,顿了顿道:“那你身上也湿透了,你怎么不去?外面的雨寒透了,淋在身上都冰凉刺骨。“
胖道士横眉道:“我是你师兄,你就要听我的,早捡回来早烤火,快去!“
明业咬了咬牙,一转身冲出庙门捡柴去了,胖道士捡了些地上的干树枝和荒草,慢慢生着了火。
不多时,明业抱着一大堆木头回来了,浑身被雨淋的直打哆嗦,胖和尚从二人带的包袱里拿出了个荷叶包,里面包的是几个馒头,还有一小包药粉,他把药粉拿出来洒在那些湿木上,嘴里念念有词,只见那些木头上不断的冒着水雾,不一会就全变干木了。
胖道士得意道:“多亏我想的周到,把这逐凝粉放在干粮一起,不然早就被雨冲个精光,我两也别想烤火了。“
明业没有理他,只顾低头烤火,胖道士不断往火堆里添柴,过了一会两人的衣服总算干了一点,也没刚开始那么冷了。
身上刚有些回暖,胖道士又有些饿了,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明业见他吃东西,也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了两个包子在一旁吃了起来。
胖道士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包子,面色一转,笑着坐到他身旁道:“师弟,我能不能用馒头跟你换个包子吃?“
明业直摇头道:“不行!馒头太干我吃不惯。“
“你看你这还有好几个包子,就跟我换一个,做师兄的绝对记着你这份恩情。“
明业奇怪道:“你不喜欢吃馒头为什么带的全是馒头?“
胖道士叹一口气道:“最近手气太背,师父给的盘缠都输光了,我马上馒头都快吃不上了。“
明业气急败坏道:“三七师兄,原来这几天一到晚上你就出门是去赌坊了啊!你不是答应了师叔不再赌了吗?这里到长安还有好多天,你都没盘缠了怎么去?要是耽误了护送五色彩凤进宫的时日,我俩可就犯了欺君的大罪,命就没了!”
叫三七的道士连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发誓再也不进赌场半步了,接下来几天你救济救济我,等护送五色彩凤进了宫,皇上龙颜大悦少不了赏赐我们几百两银子,到时候我双倍偿还你的恩情,一场同门你也不忍心看我挨饿受冻吧?“
明业心知这个师兄无论嘴上说的多诚恳,老毛病还是会犯,根本无心帮他,但这次护送彩凤进京自己也有连带责任,若不同舟共济完成任务二人都要加罪,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拿了一个包子给他。
三七道士见他答应甚是高兴,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吹嘘道:“师弟你放心,皇上想长生不老,任命我们掌门为皇族炼丹,还特别恩准我们穿赭黄色道袍,这可是无上的恩宠,再加上右神策护军中卫梁守谦梁大人想借我们的实力压制崇皇道场,我们玄真派日后必定会威震道门宗派,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次我师父玄昌道人抓了这只神兽送给皇上炼丹,要是丹药有所进展,加官进爵也是必不可少,他只有我一个关门弟子,我也少不了借火生光,到时候我必定好好嘉赏你。“
“可是三七师兄,我们临行之前,玄昌师叔明明是说把这只五色彩凤送给崇皇道场发落,怎么一出门你就要把它送进皇宫炼丹药,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以他的脾气定要责罚我们,你是他徒弟你就不怕吗?”
胖道士一脸鄙夷的看着他道:“所以我说你刚刚入门,懂的太少,要多出来跟我见见世面,知道什么叫机不可失,我来问你,我师父和掌门谁大?”
“掌门大。”
“那掌门和皇上谁大?”
“当然是皇上大了!”
“这不就结了,这只神兽可不是凡物,把它交给崇皇道场能有什么好处?这些年崇皇道场仗着仓妖劫度一役,平定天下妖魔,对其余道派不但欺凌羞辱,还颐指气使,同是道门修行,凭什么我们要低人一等?当年仓妖劫度也不是只有他崇皇道场一门立了功,没有天下道派合力相助,他们怎能毕其功于一役?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若是把握好了,迟早能把崇皇道场压在身下,等到下一次崇皇论道,我们就能在天下道派面前重振威严,光大门楣了。我师父迂腐固执,不会争名夺利,我们可不能学他那样不知变通,我偷偷的把这件事告诉了掌门,掌门立刻禀报了皇上,现在是皇上下了口谕让我们把这只神兽送到皇宫充当炼丹药材的,事后就算我师父怪罪我们,我们就说皇命难为,我们也是身不由己,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浊子炎和白若在神台后面把二人的对话都听的清清楚楚,听到后面有关崇皇道场的事,浊子炎格外留意,心想我遇到的崇皇道场的人,不说忠心,单凭本事,也强过你们百倍千倍,你们却只顾着在这争宠逐利,偏偏还得到皇上的赏识,看来皇上也是喜欢溜须拍马的人。
浊子炎一边留意着二人的动静,一边不时的偷看着白若,她有些虚弱的靠在那里,神情恍惚,似乎在想心事,浊子炎看着她那倾世之颜,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心里难免蠢蠢欲动,只是以他混迹市井多年的经验,知道事情绝不简单,心里还是克制了多余的念头。
他正想的出神,忽然听到一阵哀鸣久久不断,他连忙探头窥视,原来是那只大鸟在听到了三七道士说要把它送到皇宫充当炼丹药材后,雷霆大怒,张开双翅仰天长鸣,那声音震彻荒野,浊子炎与白若跟它不过相距咫尺,仿佛听到了有大钟在耳边撞击一般,浊子炎连忙捂住耳朵,可一转头发现白若本就虚弱,再被这巨鸣之声冲击,双手已经使不上力再捂住耳朵了,他只好用自己的双手帮她捂住耳朵,自己却被那鸣叫之声震的身心颤抖。
三七道士见五色彩凤忽然发难,连忙捂着耳朵跑到近前大骂道:“畜牲,别叫了!落在我手里还不安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七道士一边忍着天雷一样的轰声,一边拿起地上的铁链使劲的抽打着大鸟,那只大鸟痛的头左右摇摆,却也无力反抗,但叫声却越响,刚开始还似鸟鸣,到最后那叫声竟似猛兽咆哮,任谁也听得出来咆哮之声已怒气冲天,三七道士仍死命的抽打,直到大鸟双翅朝天,昂头振奋,浑身散发霞光,似是蓄力待发,但贴在它头上的符咒此时突然清光骤起,包围全身,它倾尽全力,却终是抵不过这道符咒,最后竟仰天吼出一句人言道:“我罪不至死啊!”,此语一出,它全身的力气也已用尽,随即精疲力竭的伏在了地上。
三七道士见它盈虚气弱,身心重创,并无丝毫怜悯之意,手中的铁链鞭打的更加用力,而大鸟已经连哀嚎的力气也没有了,犹如一具死尸般任他抽打,浊子炎偷偷看了一眼,大鸟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他心中一触,想起了朵蓝田之死。
刚才两个道士说的话他也全部听见了,这个三七道士贪财好利,不顾是非对错,违背师父旨意要送这只神鸟给皇上炼丹;这鸟也不知做错了什么,要糊里糊涂的被烧死在炼丹炉里,只是人受了冤枉还有公堂审讯,这妖满心怨愤却无处申诉,若是世道都是这样,自己也是半人半妖,日后难道也要死的不明不白?想到这里,他忿恨不平,一时激愤,想要救那只大鸟,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白若,悄悄言道:“你在这好好躲着,我要出去救那只鸟。”
白若诧异的看着他,见他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替天行道的正人君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说,但若他暴露了行踪有了危险,自己也很难安然的离开这里,连忙摇头阻止道:“你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何必为了一只畜牲冒险?“
这话若在以前说,浊子炎也必定认同,以他的精明聪辨,绝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事置身险境,但经过一番变故,他亲眼所见吕娥的精忠卫国、朵蓝田的舍己救人及名扬的通明达辨,心念难免动摇,特别是自己现在也是半人半妖,对妖类之事格外挂怀,不免怜悯同情。
他看了白若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声道:“这几天我死里逃生,虽然更怕死了,但毕竟受过妖的恩惠,今天的事不能当没看见,你放心,待会就算碰到危险,我也会想办法逃走,不会暴露你的行踪,你只要好好的在这躲着,用不了多久应该能恢复过来,那时你就可以逃走了。“
说完话,还没等白若回话,他嚯的站起来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压低着嗓子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