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做梦!”路炳观没来由地犯恶心,片刻之后沸腾起烦躁的怒火。
“你看看吧!那是他女儿,条件我不说了,那不重要。她好不好不重要,总是你得娶她,然后当肖剑秋的半个儿子。”
路炳观丝毫没把路仕国的话放在心上:“我不会娶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顿了顿,接着道:“这不是连你和我妈都不如吗?”
路仕国闻言显然惊愕,说不出话来,背着手在沙发前踱步。他没有再说别的话,最后只交代了路炳观:“你别真以为他就是个老头子。”
路炳观脸色冷漠,低下头问道:“父亲呢?父亲也不可以吗?”
“表面是表面,暗地里,你爹我有哪根大树可以遮风避雨呢?”
路炳观知道。“父亲不是那样结党营私的人。”沉默片刻,他道:“这件事,我要跟妈说一声。”路仕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放他离开。
虞颖到家时已经凌晨了。她开了门发现门内又加了一层防盗门,一把钥匙平放在防盗门的门杆上,开灯时发现了家里的新变化。之前英子姐说自己住在老式小区不安全,路炳观在一旁看电脑似乎没听见。虞颖想了想,在睡觉之前给路炳观发了一条微信:“到家了,谢谢!(?ω?)?”
路炳观躲在车里,车上的烟灰盒装满了烟头,烟灰落在手刹上,他又给自己点了根烟。车里的烟雾让人呼吸困难,他打开窗户投进清冷空气。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他把车停在虞颖的公寓,这个老式小区里有粗心的主人把花盆放在窗台上,夜里风大,花盆被吹倒了坠下高空。
路炳观心一惊,闭上眼是张琦跳楼的场景。他没有亲眼目睹,因此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张琦最后回头失望地望了一眼被废弃的楼房,那本是新建的校区,他跳下去的时候毫无留念,也是一声巨响,张琦落地,血液四溅,脑浆也迸出来了。路炳观不由地咳嗽起来,焦渴发痒的嗓子难受极了。大脑昏沉中,他感到在这烟雾弥漫的车厢里,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呜咚——”微信提示音响了,叫醒了他,救了他一命。是虞颖。今天接她,怕路上错过了她的消息,她一个人在新年夜里的机场害怕,他特意开了提示音。
看见虞颖的消息和“阿虞(*^_^*)”的备注,他终于感受到一种从心底滋生的疲惫,整个人松懈下来伏在方向盘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起来,打开车门呼吸新鲜空气,看了一眼烟头堆积的烟灰盒,把它取出来倒在车前的垃圾箱里。虞颖的灯黑了,她睡了。路炳观在路灯下伸了个懒腰,开车离开了。
他的车离开后,在一颗大树后藏了许久的身影终于暴露,那是个带着针织帽、胡子邋遢的男人。男人再次确定了他远去的车,又看了看虞颖的窗户,走进单元楼常开的大门,走到虞颖家门口,在楼梯上坐了一夜。
不知道为什么,虞颖这一夜睡得很不安心。凌晨五点不到,她走到厨房倒水,或许是受她开灯和脚步声惊动,门外的男人敲了敲门。虞颖心惊,试探着问道:“路炳观?”
外面的人不说话,继续敲门。窗外暗沉的夜色加重了人的恐惧,虞颖捏紧了睡衣的领口,跑去拿了手机,站回门口又叫了一声“路炳观”,手机已经点出了他的电话号码,再没有回音,虞颖马上打给路炳观。
门外的男人开口了:“阿颖,是我。”
云封?他怎么会在这儿?虞颖打开了外面那扇门,隔着防盗门,看到江云封站在自己面前,头发披散着留到了脖子边,下巴上胡子冒着邋遢的青茬,针织帽下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写满了疲惫、失望、委屈、思念、悲伤、麻木的神情,挂着浅浅的眼袋。他整个人像覆着一层冰,楼外呼啸的风钻进来带着他身上的寒气。
虞颖赶紧开了门,把他拉进来。“云封,你怎么了?”
江云封看着她,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表达,眼神赤裸裸地质问着她。在她不解的眼神中,江云封垂下了头,他知道自己在与她的对决中败下阵来,也知道她一脸懵懂,根本不曾参与敌对的对决。虞颖感受到了他的疏离,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触上他的肩。外套在室外已经结了冰,硬邦邦的。虞颖的手往两条袖子顺下,果然都是一样,心急道:“快把外套脱下来。我去给你倒热水。”江云封拉住了她,无比平静地说道:“我爸死了。自杀。在监狱里。”
他一句一句地补充,让内心的痛苦决堤,也让虞颖眼里的迷惑加深。“云封。”她像往常一样亲密地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虞颖一句话,胜过千万句安慰,江云封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港湾。
他苦涩地对虞颖笑道:“阿颖,我要刮了胡子见你的。帮我,好不好?”他的每句话都带着某种坚持,虞颖只能点头。
虞颖在他的下巴上打起泡沫,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拿着眉刀,俯下身极其专注小心地刮去疯长的胡茬,再用温水慢慢给他洗去。
在温暖的室内,吃完了碗面,江云封渐渐恢复了体力。虞颖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他心口的温度终于上升,他把虞颖拉进怀里。虞颖靠在他的胸膛,被他用下巴蹭着头顶。
“阿颖,我爸要送我出国,还想要一切名正言顺。我不知道,这个出国机会是他用命换来的。我在家恶补各种考试。手续太多,他来不及把国外的资产移到我的名下,把它全部过户给他在美国的朋友。等到小年夜晚上,警察进屋用手铐把他带走,我才知道——他是个贪官。我妈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我最后被安排去见他一面——”江云封低头看了虞颖一眼,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双眉心痛地蹙着,于是继续道:“他让我走。所有的资产被查封了,账户被冻结了。我帮我妈在网上定的年货消费失效,短短几天居然成了失信执行人。我上不了飞机,大年夜的晚上在机场我才知道这一切,现金我都留给我妈了,我连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手机没电还被停机了。大年三十,我在机场的座椅上做了一个晚上,我舍不得你和我妈,我好想见你们。第二天早上,我像个骗子一样用P大学生的身份跟来往的旅客借钱坐车,我才到家,我妈跟我说,我爸在监狱的厕所里上吊自杀了。那天是正月初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