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芷苓叫住了自己,杨誉只好收回已经迈出的脚步,整理好表情,平静地回过身来。
王芷苓径直向杨誉走去,脸上藏起了一丝喜悦的神色,只是露出一幅要问责的神情,到杨誉面前道:“出门?要去哪儿?一起去吧!”
杨誉脸上镇定自若,看了一眼吴靖云想让吴靖云帮忙说几句,吴靖云却只当无事,对王芷苓点了下头招呼了一下,也不看杨誉,就转过头去一动不动地看着院里的花草。
杨誉只好说道:“本来是要出去转转的,不过现在……”
王芷苓抢先道:“那就跟本小姐出去转转吧!原来我是要出去转转的,路过你家,听说你回来了,就进来看看,人也找到了,一块儿去逛逛给本小姐解解闷儿吧!”
杨誉无可奈何,道:“大小姐,我今天才回来没多久,您就让我先歇着吧,来日再接待您,行吗?”
王芷苓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了,许久没见,刚一见面杨誉就躲着自己,又要让自己回去,边儿上还有吴靖云和杨伯,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道:“你不是要出门去么?怎么这会儿又要歇着了!听说你回来了,我便来找,你怎么一见了面便要赶我走了!”
杨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突然说不出话来,吴靖云听王芷苓有些不高兴了,想说几句劝劝却也不知道还说什么,他一向不会说这种话。杨誉平日这种时候倒挺会说道,只是到了自己身上,也没了主意。
杨伯见状赶忙说道:“王大小姐,厅里备了些瓜果小食,并有上好茶叶,不如先到厅里坐下歇息喝茶。二少爷与您也多日未见了,不如坐下再好好叙叙!”
杨誉见王芷苓脸上不止不悦,似乎还有些委屈,只好接杨伯的话道:“大小姐,是我冒失了,先到厅里坐坐吧!”
“你不累了?不用歇息了?”
“不累不累……”
王芷苓看出杨誉也有些愧疚,也为了在下人和外人面前争个面子,于是趁机打断道:“那好!既然不累,就伴我出去转转!”
杨誉始料不及,愧疚之意暂时抛去了,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还是这么蛮不讲理!我说了不出去就不出去!”
听了杨誉又似以前那样对自己说话,王芷苓反而没有不高兴,她记忆里杨誉以前都是这种语气的,此时她只想跟杨誉争一争:“本小姐可不管!今天非得有个人陪本小姐出去逛一逛!”
听到后院的动静,杨曦也来到了这儿,远远地便乐了,也正走近来看她这个二哥的热闹。
杨誉又气王芷苓蛮横又无奈,道:“你要人跟你去,就找人跟你去!”他又看了看身旁的二人,情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杨伯可以陪你去!我师兄也可以陪你去!”
杨伯连忙摆手,吴靖云本来还有些为杨誉担忧,这会儿只是疑惑且诧异地看着杨誉。
“那好!”王芷苓走向前抓住吴靖云的手臂,眼睛还是盯着杨誉,“那今天就让你这个师兄跟我出去走走!”
吴靖云看了一眼王芷苓抓着自己的手,又转过头看着杨誉用眼神让杨誉开口,杨誉这时在心急中冒出了一丝窃喜,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好!就让我师兄陪你去!我师兄温润如玉,好生俊俏,兼有儒雅之风,又有侠客英气,让他陪你去,也不算折损了你这千金大小姐!”
王芷苓气不过,指着杨誉:“你……”又说不出来话了,正准备抓着吴靖云往外走,想让吴靖云开口跟杨誉说,还没迈出步子,杨曦也上了跟前。
杨曦将吴靖云拉住,调皮道:“小云哥你可不能带走,他还要教我写字画画呢!还是把我这个二哥带走吧!”
杨誉见杨曦来了,连忙摆手让她回去,杨曦只对杨誉作了个鬼脸,成心想让杨誉难办。吴靖云也顺势后退,对杨誉劝道:“师弟,王大小姐知道你回来了,特意来见你,也是有心,你就陪陪王大小姐吧,就是在这府里转转谈谈话也是好啊!”
说罢,吴靖云转身便走,杨曦对杨誉坏笑了一下,又叫走杨伯,只留下杨誉和王芷苓二人。
杨誉没了主意,现在王芷苓面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抱怨道:“怎么老纠缠着我?”
王芷苓端着道:“怎么?你不愿意?杨夫人当时可说喜欢我,将来……”
杨誉反驳道:“我娘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
吴靖云杨曦两人正折出后院:走出不远,就听到后院传来王芷苓的声音:“我怎样!”
杨誉应道:“我娘可不喜欢你这样大声喧闹,蛮横无理的!”
吴靖云杨曦又听到王芷苓的声音:“你说什么?”随后就听到杨誉喊叫了一声。
后院里,杨誉右手捂着左手手臂,往后退了几步,道:“我娘可也不喜欢你这样还爱动手的!”
杨曦知道杨誉吃了苦头,笑个不停,让吴靖云跟着走远去了,又让杨伯让人准备笔墨,让吴靖云教她字画,而杨誉却度过了一个颇为艰难的午后。
傍晚时分,杨誉来到阁楼,吴靖云正在走廊上站着,杨曦倒真安静下来在屋里写字画画。御风谷里,游迟归常教二位徒弟写字画画,二人也都学有所成,吴靖云字画俱佳,杨誉好写字,出门在外时常拿剑穗沾墨泼字,不拘小节,久而久之剑穗便从天蓝变成墨黑了。
见杨誉一脸疲倦,吴靖云笑道:“师弟,出去玩得还开心吗?”
杨誉叹了一口气,只道:“什么人呐!我勉强答应她跟她出去,她只一路溜着我玩!净买些有分量的东西让我拿着,还故意绕远路,可累坏我了!”
吴靖云道:“王大小姐一番心意,你可别让她心寒了。”
杨誉看吴靖云正笑,本想说吴靖云几句,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叶家屋里看到的聘礼,转念却道:“师兄啊,你倒也知道,城中我们这年纪的男子女子,都该谈婚论嫁了。”
吴靖云以为杨誉在说他自己,刚要开口,杨誉又道:“我们这年纪是这样,再大两岁三岁的更是如此了!城里我认识的一些姐姐还没出嫁的,家里可都着急了!”
吴靖云没懂杨誉的意思,没明白杨誉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来了,不解问道:“他们着急怎么了?这不是寻常事吗?”
杨誉看着吴靖云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替你着急。”
吴靖云正要开口时,楼下传来家丁的声音喊道:“少爷小姐,老爷回来了!”
听到家丁喊话,杨曦便高兴地跑出屋里往主厅去了,杨誉还觉得奇怪,今天才有家丁去请,按说最快也得后天才到,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三个孩子都来到厅里,杨贤正和杨夫人在正位上坐着喝茶。原来杨贤前一天便从海边往临滨城来了,今日傍晚就刚好到了杨府。
见了杨誉吴靖云,杨贤站起身来,三个孩子都拜见了杨贤。杨曦来到杨贤身旁,还像个小女孩对父亲那样亲昵,她也有些日子没见父亲了。
杨贤对吴靖云说道:“靖云这次跟誉儿一起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
吴靖云道:“伯父,这次跟师弟一起来临滨城,主要是为了来看看您和伯母,也替师父向您问好,我也不便留太多日子,留几日便得回去见师父了。师弟要留的话便多留些日子。”
一直安静着的杨誉接道:“我也不多留了,师兄若走我也就一起走了。”
杨贤没说什么,杨夫人见状道:“诶!怎么今天才刚来就说要走的事!快先坐下吧,饭菜也快好了!”
杨曦也道:“就是嘛,不急,我二哥要走便走,小云哥可要多留几天!”
杨夫人笑道:“是啊是啊!靖云,这丫头就你能管教了,有你在她才待得住!你可得再多教教她!”
吴靖云笑着看了杨曦一眼,道:“小曦现在字画都好,我也没什么好教的了。”
杨曦听得有些得意,高兴地笑着,杨贤见杨曦得意的样子,手指指了女儿一下,道:“这是你哥哥不好训你,你倒还当真了!”
杨曦冲杨贤做了个鬼脸从杨贤身边走开了,杨誉倒幸灾乐祸地偷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五个人同到饭桌上,杨贤坐下后心事重重,也没说话,杨誉看了出来,却也没问,只是吃着,吴靖云见杨誉没说话,欲言又止。
杨曦也没多留意,就问道:“爹,大哥怎么没一起回来?”
杨贤道:“我恰好回来处理些事情,那边还得有你大哥照看着才好,明天他知道你的二位哥哥回来了,兴许会回来吧!”
杨誉心里想,这大哥像父亲,家业为重,近日又有事,可不一定回来。
杨夫人放下碗筷,问道:“可查得有眉目了?”
杨贤叹道:“什么都没查出来,那盐村守村的官兵只归上面管,我们地方的官府查不到里面去。盐村里只管卖,什么人就不管了!”
杨贤所说的产盐的那盐村,都是直接由上面的大官管着,地方的官府进不得里面查。那盐村只顾卖,地方官府在必经几处路口看守,路口离盐村尚有一段路。各家买盐之后,运至看守处,看守人凭各家盐证查盐验盐,记录各家运盐重量,若运盐数比盐证允许的数多,多出的直接扣留。
杨家的盐证是最大的,运出的盐自然也最多,这盐证也都要每年花大钱向官府打点。那私盐虽然屡禁不止,但这半年来越发猖獗,流入市面的私盐越来越多,无论是官府还是杨家,都想查这私盐。
但那盐村又查不得,上头只说那运盐路都有地方把守,运出的每一斤盐都有记录,私盐来路要地方再去查探,怎么查都行,又限这一个月要治好私盐。临滨城倒好管些,能禁城中百姓买私盐,可那附近如此多的乡镇,却管不过来了。
杨贤和官府来往跑动,却还是没能查出什么,各处要道都有官兵把守,什么也都见着。杨贤今日回来,便是准备再去官府,请官府多派些人去查。
饭桌上聊了一阵,杨贤还完全没有对杨誉开口的意思,杨誉心里竟还有些空落落的。
“誉儿。”杨贤突然唤着杨誉。
杨誉心想他的父亲终于还是开口了,已经准备好了回应,道:“爹,怎么?”
杨贤不紧不忙道:“这次这个事你和靖云不用上心,自有我和你大哥处理,看这样子终究也难查出点什么了!”
杨贤说完摇摇头叹了口气,这盐生意恐怕要有所折损了,愁云满面。杨贤这么一说不要紧,杨誉心里却突然慌了,杨贤居然没有让他也去帮忙,倒不知道还说什么了。
想了一想,杨誉竟有些支吾地道:“现在这事是怎么个难查?”
杨贤眼神一亮,脸上愁云瞬间消散了,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今天居然关心起家事来了,笑道:“饭后,我给你们讲讲!”
对于杨贤来说,能不能查明其实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杨誉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对,想开口却实在说不出话了,他看了吴靖云一眼,吴靖云只是微笑着示意他好好吃完这饭。
饭桌上,杨夫人和杨贤都欣慰笑着,杨曦只顾吃着,吴靖云也很平静,只是杨誉有些后悔了。
有些事情,杨贤确实很在意,但有些事情,杨贤更在意。
有些事情,杨誉确是不在意的,但有些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