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乌云低沉,树木在轻轻婆娑。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梁县令、颛法曹和许狸、焦菟一行四人,易装扮成旅人挟剑出城而去。四人一边行走,梁县令一边叮嘱。
“千万记住,到得店中,我等不可喝的酩酊大醉。也切不可直呼官称。”梁县令道。
“县令嘱咐我等记下了。”许狸、焦菟道。
“若是夜里无事,我们就歇在店里。但不要睡的太沉。”颛法曹也嘱咐道。
“颛兄,此行我们一定要查个明白。”梁县令道。
四人快行至攘攘客店门前,梁县令变换身型,走路轻一脚丫重一脚丫,显得十分疲乏的样子。而颛法曹却还是精神振奋,上前扶着梁县令道:“木掌柜,劳累了,我们这就到客店了。”说完自己也忍不住要笑起来。
为了扮成两个结伴出门经商的老掌柜,两位大人将他们的胡子头发都染的斑白,此刻在客店门口微弱烛光的照映下,显得轻飘飘的如神仙似的。
而许狸、焦菟二人也贴了许多假须,和原来大不相同,二人凝神注视四周。突然间焦菟低声道:“大人,我姓什么?”
梁县令道:“我姓木,你姓酥。”
“方才我太紧张了,”焦菟松了一口气道。
“我姓青。别忘了。”许狸哈哈笑道。
“不必紧张,想不起来的时候,喊兄长即可。”颛法曹道。
谈话间,四人已经来到攘攘客店门前。梁县令上面轻轻叩们。
是店主人攘攘开的门,开了个门缝,只见她发髻松垂,一袭紫色裙衫,面色有些冷冷的。
梁县令忙上前道:“在下姓木,我等一行从北边来,做些茶叶生意,不料路遇劫匪,辎货被抢,一直追赶到此,我这位兄弟有些支持不住了,想请店主人行个方便,容我四人在客店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好报官。”说完拱手作揖。
攘攘店主看到四人风尘仆仆,十分疲惫的样子,就将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四人寻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
攘攘店主走过来道:“几位想必还未用饭,今天正好有些上好的牛肉,可以充饥。”
梁县令见那攘攘店主沉静端庄,虽没有微笑,心道此女果然非寻常之女。忙道:“那太好了,若能添些酒来,就更好了。”
攘攘店主随后走去伙房准备。
而此刻颛法曹已将目光放在一位客人身上。只见他身穿银色长袍,已经醉倒在桌边,只看到一面侧脸,看着清冷忧郁,桌上已经摆了几坛喝完的酒坛。
不一时,攘攘店主端出一大碟牛肉,又拿来两坛美酒。
梁县令对攘攘店主道:“果然是上好的牛肉。”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那位银色长袍醉酒的客人,问到:“这位相公是喝醉了吗?”
攘攘店主道:“嗯,想必是喝醉了。”
梁县令又问:“他可是店主的乡邻?可有家人将他带回?”
攘攘店主道:“不相识。”
梁县令道:“既如此,稍后我等将他扶到通塌歇息一宿吧。”
攘攘店主疑惑地看了一眼梁县令,却并未答话。
颛法曹看了一眼攘攘店主,然后也问道:“今日住店的人多吗?”
攘攘店主道:“只有你们几位。”
颛法曹接着道:“白天路上听说有一位公主即将到此地清凉山礼佛。店主可知此事?”
攘攘店主道:“她礼她的佛,我开我的店,无需知道此事。”说完转身走了。
梁县令和颛法曹互相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这位店主好大的脾气。”许狸道。
“可不是,好像她和公主平起平坐似的。”焦菟也道。
“诶,不可胡说。店主好心留宿,怎可妄言。”梁县令道。
“是,木掌柜。”说完许狸吐吐舌头。
“如此盛世,此地应该聚集很多旅人香客,如今除了你我只有一人,岂不蹊跷?”梁县令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
“这酒真不错,来,再干一碗。”许狸道。
焦菟轻轻摇摇头,许狸会意,装作喝醉的样子。
见攘攘店主又走出来,梁县令连忙上前道:“我这兄弟喝醉了,可否领我等到歇息之处?”
攘攘店主指了指后面在烛光下有些梦幻光晕到布帘,道:“在后面那间屋子,后院也可以洗漱。”
梁县令连忙道:“多谢,多谢。”说着扶起许狸,向布帘方向走去,快到跟前,梁县令向许狸使了一个颜色,许狸聪明,马上会意,在掀起布帘的那一刻,装作不经意将布帘扯落。
梁县令急忙拍拍许狸道:“哎呀,你真是醉了。”又转头向攘攘店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此时扮作页掌柜的颛法曹,仍在一边喝酒一边观察那位醉酒的客人。只见他喃喃什么,似是酒话,却又听不清。
颛法曹和焦菟等了许久,不见梁县令回来,遂向焦菟低声道,你去后面看看。
焦菟点头,向布帘方向走去,此刻那布帘已失去,后院夜空在些微的月光下,愈发让这扇没有布帘的门显的奇异,仿佛进去的人走向另一个奇趣梦境,一旦融入,就打破常规的空间限制,颛法曹一个激灵,收回神魄,只见那位客人已醒,仍在饮酒,像在酒中寻觅什么,更加显得格外忧郁。
颛法曹正要上前打个招呼,刚一站起,突然酒意袭来,眼睛都似真不开,又咕咚一下坐在原位,好像打通了心里好长的隧道。
颛法曹努力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只见梁县令从后院回来,摇摇他的肩膀,似乎在对他说什么,可是无论如何,竟然都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颛法曹愈发惊恐,但却一点力量都使不出,身体都变得轻盈,直到耳边传来“页掌柜、页掌柜”的轻柔声音,终于醒了,原来是攘攘店主和焦菟。
看到颛法曹醒来,焦菟忙说:“木掌柜和酥兄弟已经在后院歇下来,页掌柜也早点歇息吧。”
“好。”颛法曹还是觉得浑身无力,站起身来,任由焦菟将他扶起,出得布帘门外,回头一看,那位仍在喝酒的客人像一团看不清的银色光影。
焦菟将颛法曹扶到通塌,许狸已经打了一盆水,颛法曹净了净面后,终于头脑清醒许多,道:“这酒劲可真大。”
梁县令道:“页掌柜,可看出些端倪?”
颛法曹道:“你来。”然后将梁县令带到通塌一旁的墙壁,然后用手轻轻地敲打。
梁县令照做后,惊道:“这是空心的。”
颛法曹道:“前日我已来观察过,此处是藏匿财物的绝佳之处。”说完顿了顿道:“却并非藏人之所。”
梁县令捋捋胡须道:“据我观察,那店主虽是一介女流,店中也并无伙计帮衬,形容也端庄沉静绝非大奸大恶之徒,旅人失踪确难与她勾连。”
许狸道:“两位掌柜的意思是,连日住店的旅人失踪并非她所为?”
梁县令道:“一切证据似乎指向攘攘客店,然越是如此,越需要小心求证。”
颛法曹道:“不错,这恐怕是有人故意引导之。况且刺史大人在此地富甲一方,何必冒此大险。”
焦菟疑惑道:“刺史大人?”
颛法曹道:“不错,此店的店主乃乌刺史之妹。”
焦菟和许狸惊的合不上嘴。
“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夜才要实地勘查,如若真是她所为,即便有刺史大人,本官也一定依法断案。”说完颛法曹陷入沉思。
梁县令道:“页兄可是担心她已涉案?”
焦菟和许狸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
颛法曹叹了一口气。道:“她与旅人失踪也许无关,确与坊间酒肆的传言有关。”
焦菟急忙问:“什么传言?”
还未等颛法曹回答,许狸已抢先一步答道:“可是珍珠当铺一事?”
颛法曹赞赏地看了一眼许狸道:“不错。此前偶有耳闻,有人在坊间用珍珠买酒,但被店家拒收,一则不识货,二则找不开,然后用珍珠的人都纷纷到当铺去典当该珍珠,无一例外都只兑些细碎银子,此珍珠并非珍品。虽然未有人到县衙报官,但是坊间看到有人用珍珠作为酒资、饭资的,都私下议论’又是一个贪财的旅人’”。
“又是一个贪财的旅人。”梁县令轻轻重复道,从不解到眉头渐渐展开,然后一拍额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颛法曹忙上前道:“木兄可是猜到我之所想?”
梁县令道:“恐怕是的。”
此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唱着歌,四人连忙从后院出来,回到前厅。原来是是银色醉酒之人在高歌,此时他似乎已经清醒许多,他是一位华服美少年,此刻唱歌的他面带微笑,并未有先前忧郁冷清的样子。他见四人出来,也并未停止,而是悠扬地唱完。
“好曲,好歌。”梁县令上前道。
“多谢兄台谬赞。”银色华服少年道。
“不知此曲何名?”梁县令接着问。
“此乃流殇月夜曲。”银色华服少年道。
“不知几位是?”银色华服少年反问道。
“哦,我们是北边来的茶商,今夜路过此地,在此投宿一宿。鄙姓木,那位是页掌柜,那二位是我们的伙计,青兄弟和酥兄弟。”梁县令介绍道。
“幸会,幸会。小弟姓令,名甚,今夜有幸在此相会,不妨坐下共饮一杯?不辜负此月夜良辰”银色华服少年拱手道。
众人回礼。
令姓少年见众人有些迟疑,道:“听说不日公主驾临清凉寺,小弟特来此游玩希望可一睹风姿,不料公主还未见,却被此地的美酒倾倒,一连两日竟未离开这里,此地真如福地仙境一般。”
梁县令听他如此说,忙问:“兄台可是说从昨日到今日并未离开这客店?”
令姓少年道:“是啊,小弟昨日早上到此,已经整整两日了,今天可是要回去了。”
梁县令接着道:“昨日来此,店中可有其他人?”
令姓少年道:“并没有,我却奇怪,此地美酒如此,竟然未识珠玉。客人寥寥无几,也无甚伙计,只是那店主一人照料。”说完将目光投向攘攘店主。
颛法曹道:“兄台真是识酒之人。我敬你一杯。”说完二人饮毕。
颛法曹又道:“方才兄台说要回去,不知兄台家住何处?此刻夜色已深实不便上路。”
令姓少年道:“无妨,有好友在此地不远,稍后他会派仆人来接。”
颛法曹道:“哦,原来如此。”
突然外面车马蹄喧,进来一位身着朱衣的长者,对令姓少年道:“主人命我来接公子,车马就在门口。”
令姓少年道:“好。”然后梁县令等四人道:“那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众人答道。
临走前,令姓少年走到攘攘店主身边,放下十两银子,道:“这是酒钱,多谢款待。”说着大笑着走出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