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阳光都是柔和的,整个清凉侯馆在清凉山众多恢弘寺庙建筑的映衬下,更是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厩中几十头驴子,此刻将草料嚼的滋滋有味,发出碎碎细细错落的声音。
颛法曹洗洗手和小童回到侯馆前厅,此刻后边住宿的几位客人也起来,伙计热情的和大家打招呼,有的去后院洗脸,有的洗完回到前厅,等待早饭。
只见一细眉尖腮的年长者坐到颛法曹侧桌,看了看他和小童,然后坐下,对伙计喊道:“伙计呀,把素菜素粥快拿些来。”
伙计忙应道:“好嘞,马上来。”
另一个猎户装扮的也问道:“小二,你家店主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忙?”
伙计忙笑道:“老板出去采购了,还未回来。大哥,想吃点什么?”
猎户装扮的大哥道:“有烧饼来几个,牛肉切一盘。”
伙计忙招呼道:“牛肉马上到,烧饼要等一下,今儿个还没备好。”
猎户装扮的大哥道:“行,先来盘牛肉。”
伙计好:“好嘞。”
忙乱间,伙计也没忘给颛法曹和小童送来一盘罗汉菜心,一碟牛肉,还新送来一壶热茶。
这侯馆的伙计手脚真麻利,不一时将前厅的客人招呼妥当,又赶紧到伙房去烙烧饼,柴旺手快,不一会儿,一锅烧饼就香喷喷出炉了。
只见伙计拿了三个放在一个碟子,送到前边猎户装扮的大哥那里,道:“大哥,你的烧饼,刚出炉。”
“好,好麻利。”猎户装扮的大哥一边接过来一边赞道。
“闻着好香,伙计,给我也来俩。有好酒也打二两,牛肉切一盘来。”此时猎户装扮的大哥旁边一桌传来一个声音,是一个净皮白面的商人。
“好嘞,马上到。”伙计忙去伙房准备。
此时从后院又起来两位,一个看着像文气孱弱的书生,另一个看着也手无缚鸡之力。侯馆伙计看到他们,忙招呼道:“两位客官醒了,昨晚可休息好?想吃点什么?可吃酒吗?”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那个文气孱弱的咳了一声,道:“昨夜天凉,你这床帐寝被还是夏用的,恐怕我要着凉了。”
伙计忙道:“那我给客官沏杯姜茶,先暖暖。再喝碗热粥。若还有不适,我去帮你请大夫。”
旁边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也道:“我也来碗热粥,再来些素菜。”
伙计道:“好,马上来。”
不一会伙计已经姜茶、热粥、罗汉菜心上菜停当。
颛法曹观察那位文气孱弱的书生吃了热茶好了很多,面色也红润一些。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吃完,起身回到后面通塌拿回两柄剑,递给文气孱弱的书生一柄,又和伙计结了饭钱,二人就走出侯馆。?
旁边那位猎户装扮的客人笑道:“想不到这两个看着病怏怏的竟会些功夫。”
“人不可貌相。想必阁下也想不到这堂堂佛门圣地,竟有两个道士。”说着撇了一眼颛法曹和小道童。
“老仗取笑了,我们只是偶然路过此地。敢问老仗是要上山吗?”颛法曹笑道。
那位细眉尖腮的年长者回笑道:“不,那山上现在不洁净,老汉是来捉妖的。”此话一出,在坐的几个人都惊呆了。
“捉妖?山上有妖?”白面净皮的人惊问道。
“那我能跟老仗搭一伙了,我也是听我娘说这山上最近不太平,我们就住在村子附近,如若有妖,也能出一份力。”猎户打扮的人说着起身坐到老者这一桌。
颛法曹点头道:“此处民风甚好。”
伙计听这老者说捉妖,忙说:“老仗,您可不要瞎说,吓坏了客人,这里可是御赐佛家圣地,哪里来的妖怪,若有妖怪,我天天在此,怎会不知?”
白面净皮的人皱皱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可否详告?”
细眉尖腮的年长者道:“老汉曾上山多次,去拜会我那师兄弟,但前些日子我又上山,寺里的人说差他下山去了,我就回去了,可是我昨天再次拜会,寺里僧人躲躲闪闪,言道方丈又差他去别处了,但我观他们言辞闪烁,就找了一个相熟的僧人细细打问。才知我那师兄弟十多天前下山寻找一位施主,施主没找回,他自己也没回来,不仅如此,后来寻他的两个僧人,下山后也没回去。”
白面净皮的人奇道:“竟有此事?想必这也不是什么妖怪所为。老仗何言捉妖?”
伙计听了也楞楞地,半晌才道:“既如此,老仗为何不报官呢?”
猎户打扮的人道:“怎地没报,那寺庙早已报官,但任凭那断案如神的颛大人,也束手无策。”
小童听到他们提到自家相公,咳咳了两声。
白面净皮的人奇道:“老仗,你且说来,为何是妖怪所为?”
细眉尖腮的年长者道:“此事已经半个多月,失踪的四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除了妖怪,还能有哪个?”
白面净皮的人摇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世间哪有什么妖怪。”
猎户打扮的人接着道:“相公莫要不信,天地神灵,鬼怪仙人,就在我们身边。”
颛法曹笑着对猎户打扮的人道:“壮士近居这佛门清净地,端的是精明通悟。”
猎户打扮的人不好意思道:“道长见笑了,我只是经常听我娘讲就是了。”
伙计又道:“既然已经报了官,各位还何须涉险,万一山上真有妖怪,岂不白白坏了自家的性命?”
猎户打扮的人打断道:“官府出力,我们也能出力,如果是山中有猛兽,那早一日擒到也免得山上的人再受害。”
伙计连道点头道:“是”。
颛法曹道:“这位壮士可是认为此事是山中猛兽所为?”
猎户打扮的人道:“也不无可能,这清凉山前后多个山峰,里面林密峰险,若藏有个把猛兽,害了人的性命,可不是就失踪了?”
细眉尖腮的年长者道:“嗯,虽说这也是一个可能,但听说官府已经搜查,如果山中有猛兽,一定会留有痕迹。”
猎户打扮的人道:“不知老仗认为如何呢?”
细眉尖腮的年长者道:“我观此处有异象,不知是何妖怪作祟。”
白面净皮的人道:“什么异象?”
细眉尖腮的年长者道:“相公来此途中,没发现此地遍地开花,现在可是九月快十月了。”
白面净皮的人道:“哦,我以为这是此地的一处风景呢。”
侯馆伙计听了有些害怕道:“各位莫再说了,什么猛兽,什么妖怪,怪吓人的。”
小童嘻嘻笑道:“真胆小。”
颛法曹忙制止小童。然后道:“两位上山可要小心,若不留住寺中,还要早些回来客店。”
细眉尖腮的年长者和猎户打扮的人都点点头,然后二人也出了清凉侯馆。
颛法曹观那白面净皮的人已不似先前那般精神,许是被大家一通说道弄的有些吓住了,面色越来越白,只是一个劲儿地喝茶水。
颛法曹回头对伙计道:“小二哥,你家店主什么时候回来?”
侯馆伙计道:“昨日出门没说多久,一般一二日便可回来。“
颛法曹又问道:“你家掌柜可是在此经营多年?”
侯馆伙计道:“没有,他接手这间客店也就几个月吧。”
颛法曹道:“接手?原来的店主呢?”
侯馆伙计道:“那小人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后来的。听说原来的店主在外地染疾,当时碰到掌柜需要银两救命,掌柜就帮他请医治病,可是没治好,他也无亲眷,临死之前将这客店赠予掌柜,算是报恩。若不是看掌柜的是个大好人,这么辛苦我才不愿意留下呢。”
颛法曹道:“哦,原来如此。小伙计确实很能干。”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完又道:“贫道在观中,常喜作画,尤其喜欢画驴,今见后面厩里有许多驴,可许小道去胡乱画画?”
侯馆伙计道:“道长请便。柜台上有笔墨纸砚,请自去拿。我去收拾桌椅。”
颛法曹道:“好好,小二哥自去忙便是。”
小童从柜台取了纸笔,和颛法曹去厩中准备画画。到得厩中,驴骚味重,小童忙掩住口鼻。
颛法曹道:“童儿,你且去数数这厩里有多少只驴?”
小童不情愿地钻到里面去一个一个数。
颛法曹在一边拉过一头驴,拽起耳朵,仔细瞧了瞧那烙印的紫蝴蝶,然后一笔一划将它描了下来。然后又拽过几只,翻看耳朵,均是一模一样,想必是同一个器物印上去的。
彼时小童已经在厩里钻来钻去数了好几遍。一会终于回报:“师傅,数了好几遍,一共是86只驴。”?
“小娃儿辛苦了,快去洗洗脸。”原来小道童在驴群间钻来钻去,脸上蹭的脏乎乎的。此时天空中微微飘来一些毛毛雨。
颛法曹催促小童道:“天要下雨了,快些去洗,我们得回去了。”
回到前厅,颛法曹见那白净面皮的商人已不在,便问小伙计,小伙计道:“那位相公到后屋通塌休息了,让我又送了一壶热茶。”
“哦。”颛法曹应了一句。又转转眼睛试探地问道:“小二哥,刚刚画驴,我发现你家有一头驴耳朵后面印了一个什么花还是什么标记,你可留意到?”
“哦,道长大概没留意清楚,店主的这些驴每一个都有烙印,就是那个紫蝴蝶花么。”小伙计边干活边答道。
“哦,每一头都有啊,这到新奇,为什么要做此烙印?”颛法曹故作好奇道。
小伙计道:“道长不知,有时客人骑驴来,也放到厩里喂料,如不做点记号,很容易牵错。有一回一个客人牵错一头驴走了,店主追了好远才换回那头驴,还将我责骂了一番,我就不懂了,照我说,留下的那头更壮哩。”
“哈哈哈哈,你家店主端的与众不同。”颛法曹笑道,说罢与小伙计告辞。
刚出门,又被小伙计叫住:“道长带上一把油纸伞吧,天快下雨了。”说着递上一把伞。
“谢谢小二哥,后会有期。”颛法曹稽首道谢,小道童也稽首道谢。?
颛法曹和小童又穿过大片紫蝴蝶丛,不到一个时辰又已回到衙院后门,小童忙跑过去叩门。门很快开了,是老管家出来应门,看到易装的颛法曹,端详半天,长舒一口气,道:“相公可算是回来了。一早看到你留的字条,怎地一个人去涉险,好歹也叫上两个衙役一同去。”
颛法曹道:“我不是带了一个娃娃么,老管家不要担心。”
老管家又道:“相公快换件衣衫。”说着帮忙将道服等除去,颛法曹换了一身便服后径直走入书斋,坐在书案前,将那张画好的群驴图铺在桌面,细细思索。
少时,小家仆也换好衣服前来侍奉笔墨。颛法曹道:“小娃娃跑了一上午也累了,去歇息吧。”
小家仆道:“是。相公。”
老管家道:“相公,可是这案情有了线索?”
颛法曹道:“清凉山下的清凉侯馆,那罗店主十分可疑,今天虽未见面,可据那伙计描述,此人行事不与人同,就是接手这间清凉侯馆,听来也十分可疑。哦,老管家,你且让许狸、焦菟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管家应诺后出去。
“大人。”不一会许狸、焦菟到了书房。颛法曹将画好的群驴图递给他二人。道:“这是在清凉侯馆画得的,你二人可看出些端倪?”
许狸、焦菟二人拿着图仔细查看。
许狸看过后,疑惑道:“大人,这鸢尾图案从何而来?”
颛法曹道:“正是那清流侯馆。那馆内养有多头驴,每头驴右耳都印有此标记。”
许狸道:“此标记我曾在乌刺史家见过。”
颛法曹道:“乌刺史?”
许狸道:“是的,大人,大人可还记得去年中秋前夕,乌刺史宴请大人,属下也去了,席间乌大人拿出一套古董茶杯,一位侍女差点将一个茶杯跌落,属下上前接住茶杯,还给侍女时看到杯底,正印有一朵蓝色鸢尾花。”
颛法曹疑惑不解道:“也许是巧合。”
许狸道:“嗯,也许吧。”
焦菟拿着图仔细观察片刻,道:“大人,此鸢尾花印刻的非常精美、繁复,想必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既然是烙印,也许可以从城内的铁匠铺查起。”
颛法曹道:“对,这是条很重要的线索。我叫你二人来,一是去查访城内铁匠,看此烙印是否来自其中,不过要暗暗查访。二来我需要你二人去寻那清凉侯馆原来的伙计。此外,派人盯住清凉侯馆,那新店主罗书生回来后,立刻禀告我。”
许狸、焦菟道:“是,大人。”二人领命出去。
颛法曹又将老管家叫来:“管家,你且去将近年来乌刺史与我的私人信函,便条,包括请柬,都拿来给我。”
老管家道:“相公可是说全部吗?”
颛法曹道:“对。”
不一时,老管家端来一个大木盒,道:“相公,都在这里了,这是从相公到任此地截止现在的。”
颛法曹接过来看,里面一封封按照年月,排列的整整齐齐,不禁喜悦地道:“老管家真乃我的好助手。”说完笑嘻嘻地请老管家坐下。
老管家道:“相公寻此旧信有何意?”
颛法曹走到老管家身边,将那幅群驴图展示开,指着驴耳上的鸢尾花,道:“我是想寻一寻是否有同样的标记。”
老管家疑道:“在乌刺史的信函中?”
颛法曹道:“方才许狸说在刺史大人家中见过此花印记,如果是乌家的,也许在日常信函中也会印上,我知此荒谬,也只是去疑。”
老管家笑道:“相公真是一点线索都不放过。”
颛法曹笑了笑,开始逐一翻阅。